第六十四章

他夢見他的弟弟雷恩已經成為了一個怪物。在夢裏,他眼睜睜地看著雷恩跑來跑去追逐獵物,皮膚底下肌肉突起,口水聚在他的嘴角。雷恩的手蜷縮成拳頭,然後一下子張開,露出他已經削尖的指甲。他的眼睛閃閃發光,知道獵物無處可逃。

一聲咆哮,雷恩的手爪挖進受害者的腹部兩側——是她。夢境變得鮮明,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是一個女孩兒,她被扔向幹掉的噴泉中央的一尊雕像上。她在流血,一頭紅發因為汙垢而發黑,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了恐懼。

野狼看著這一幕,卻無能為力。他被包覆在石頭裏,他狂野而警戒的思緒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他失去了她。

場景切換。他還小,第一次見到他的狼群。他還在試著接受一個事實,他們拿走了他的月族天賦,把它變成了一種不自然的東西,讓他成為女王更好的士兵。其余男孩兒看著他,厭惡而不信任,雖然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和他們一樣,是一個棋子,一個變種。

和他們一樣。

一聲槍響震動他的頭骨,他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站在塵土飛揚的廣場上。他的母親倒在他身邊,他的腳邊一攤血泊。但那不是他的腳,是巨大的爪子,躥來躥去,他母親的鮮血的氣味沖進他的鼻腔——

這個夢結束和開始的場景一樣。一個女孩兒,被毆打得滿身是血。她趴在地上,掙紮著想脫身。他能聞到她的血,他能感覺恐懼像洪流席卷她的全身,他能看到她眼中的仇恨。

這一次,他是食肉動物。這一次,她看著他。

他驚醒了。阻止雷恩,殺死阿爾法,逃跑,救她,找那個老太太,殺了傑爾,把他仍然在跳動的心臟從胸口挖出來。找到他的父母,回到他的狼群,把他們的四肢扯斷。藏起來,要勇敢,要保護她,找到她,救她,殺了她——

“過來幫個忙!”

野狼睜開眼睛,但在熾亮的燈光下,他什麽都看不見。有人按住他的胳膊,很多人。他厲聲長號,露出他的牙齒,但什麽也沒咬著。

“天啊,”有人哼了一聲,“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中的哪一個醒來會這樣。給我鎮定劑。”

“不,不能麻醉他。”這是個女性的聲音,柔和而平靜,但說話是命令的口氣,“陛下要見他。”

野狼的一只手臂被松開,他的身子被繩子綁住。有東西刮他手臂上的皮膚,但他太疲憊了,沒有留意那是什麽。野狼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於是扼住他的咽喉,將他拋過頭頂。一聲尖叫,然後是金屬的碰撞聲。

“幹什麽——”

野狼發現了第二個人,雙手扼住對方的喉嚨,只要哢嚓……

他的兩只手臂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只好放開陌生人,對方跌跌撞撞退了幾步,大口喘著氣。

野狼倒在桌子上,雖然疼痛一下子便過去了,但他的左手卻不斷地抽搐。

他意識到,那其實不是一張桌子,而是一個很小的空間包圍著他,有幾十根很細的管子,許多管子埋在他的肉裏。之前他有的那種刺痛的感覺——他認為一定是半埋在他皮膚底下的針頭。他把臉轉過去,一個小小的動作讓他的胃翻騰。

不要再有針頭,不要再有保溫箱,不要再有手術。

鞋子的嗒嗒聲傳來,他瞥了腳邊一眼。一個身形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女性紅衣法師,漆黑的頭發挽成髻,“歡迎回來,阿爾法·凱斯利。”

野狼吞了口口水,雖然這個動作弄痛了他的喉嚨。有東西不對勁兒,很多事情不對勁兒,有東西在他的臉上,面罩,或者——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嘴巴,但繩索把他的手往回拉,這一次他沒有反擊。

“完成重組程序,”法師說道,“他現在很友善。”

另一個女人悄悄過來,揉著自己的脖子。她警惕地打量著野狼,開始從他的手臂上拔下針頭,取下貼在他頭皮上的探針。每取一個都讓他畏縮。

“你能不能坐起來?”實驗室的技術員問道。

野狼撐起自己,身子往前。這個動作要比他預期的容易。他的大腦告訴他,他很虛弱,混亂,神志不清。但他的身體卻感覺準備好可以戰鬥,神經充滿未動用的能量。

技術人員遞上一杯橙色液體,他先聞了聞,鼻子因為厭惡而皺起來,也許它適合他的嘴唇。

他停頓了一下,再次放下杯子。

他舉起另一只手,將它貼著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下巴。

他的身體因為驚恐而抽搐。

完了。盡管很多年來一直抗拒成為女王的怪物,但還是發生了。

“有什麽不對嗎,阿爾法·凱斯利?”

他迎視法師的目光,她看著他,像人們看一顆定時炸彈一樣。野狼知道他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他所有的混亂、困惑和充斥在他大腦的野蠻的渴望,他無法命名的渴望。他不認為他可以說話,他喝了橙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