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欣黛用她手指上的螺絲刀插入門旁邊的墻上,一點石屑掉落在她的腳邊。熔巖石很硬,但她的鈦工具更硬,最堅硬的是她從未有過的決心。

她很生氣,很沮喪,也很害怕。

摩訶死去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腦海裏重復播放,她簡直想用螺絲刀插進自己的太陽穴,讓它停止。她從各種不同的視角回憶RM-9的掃蕩事件,不斷地用各種假設來折磨自己,試圖找到什麽辦法讓摩訶死而復生,讓自己和野狼脫身,保護她的朋友們,打敗拉維娜。

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

墻邊的桶裏傳來的惡臭讓她惡心,她很生氣,拉維娜的爪牙把她最好的武器——她裝著槍的那根生化手指——拿走了,還把她和她的養母及姐姐鎖在一起,她進來以後,她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的理性告訴她,她不可能在獄卒來把她帶走前弄斷鐵門的鉸鏈。她也知道,她正在用一些不合理的事,把自己變得狂熱而偏執。但她不能就這樣癱坐在地上,像她的養母和姐姐一樣被打敗。

又有一點巖屑掉落。

欣黛吹開臉上的一綹發絲,但它又掉了回來。

根據內鍵在腦袋裏的時鐘,她知道已經在這個牢裏待了超過二十四小時。她沒有睡覺,她知道,婚禮就在此刻進行。

她的胃在翻騰。

她想到,如果當初她讓拉維娜將自己從新京帶走,她也就是今天的這個下場。她會被處決,她會死。

而今,她逃跑過,她抗爭過,唯一不同的便是她把一整船的朋友都拖下了水。

“他為什麽叫你公主?”

欣黛頓了頓,瞪著她鑿出來的那一點可憐的缺口。說話的人是珍珠,她的聲音很微弱,這麽長一段時間來,她首度打破她們之間的沉默。

用汗水浸濕的手撥開那一縷不聽話的發絲,欣黛掃了珍珠和愛瑞一眼,眼裏流露出不屑。她的心腸已經硬了,不會再同情她們。每一次想到愛瑞曾經強迫她整整一個星期只用一只腳走路,提醒她,她“不是人類”;以及珍珠如何把她的工具箱扔到擁擠的街道上,踩臟了凱鐸給她的絲綢手套,想到這裏欣黛的心便一陣陣刺痛。

她不停地提醒自己,無論她們會有什麽悲慘的結局,都是活該。

但這麽想沒有讓她覺得舒服一些,事實上,這樣想讓她感到自己的殘酷和小氣,也讓她頭疼。

她搖搖頭。

“我是賽琳公主。”她回答道,回頭繼續她的工作。

珍珠歇斯底裏般地哈哈大笑,充滿了懷疑。

愛瑞保持沉默。

牢房裏是欣黛持續的刮墻壁的聲音,哢哢哢。石屑堆得越來越高。

她不可能離開這裏。

“嘉蘭知道。”愛瑞的聲音尖利。

欣黛又愣住了。嘉蘭是愛瑞的丈夫,他決定要撫養欣黛,但她幾乎不認識他。

她很生氣自己的好奇心強迫她轉身了。欣黛收回螺絲刀,打開手電筒,朝她的養母照了照,“你說什麽?”

愛瑞往後退縮,雙臂摟住她的女兒。她們沒有離開自己所在的角落。“嘉蘭知道,”她又說了一遍,“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但是當他被帶到隔離病院時,他要我照顧你。他的口氣好像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她又閉了嘴,仿佛她死去的丈夫就在那裏,在她們身邊。

“哦,”欣黛說道,“你也真的徹底實踐了這個垂死者的要求,不是嗎?”

愛瑞眯起了眼睛。這個動作充滿了欣黛太熟悉的厭惡。

“我絕不會容忍你這樣說我,當我的丈夫——”

“你不會容忍?”欣黛喊道,“你想不想我念一下一張清單,寫著我所不能容忍的事?那可是一張長長的單子。”

愛瑞更加退縮。欣黛懷疑愛瑞可能是怕她,現在她是月族,還是一個通緝重犯。養母的反應證實了它。

“爸爸為什麽不說?”珍珠說道,“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也許他擔心你知道了,一有機會便會出賣我,求取賞金。”

珍珠不理她,“如果你真的是公主,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欣黛瞪著她,等待著,終於看到珍珠臉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想要殺你,這樣一來她才能穩坐女王的寶座。”

“好聰明的女孩兒。”欣黛說道。

“但是,這一切關我們什麽事?”眼淚開始浮上珍珠的眼眶,“為什麽我們要被懲罰?我們什麽也沒做,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欣黛的腎上腺素和憤怒退卻,只剩下深沉的疲憊,“你們給我王室婚禮的請柬,讓我綁架凱鐸,這讓拉維娜瘋狂,明白了吧?”

“在這樣的時候,你怎麽能只想到自己?”愛瑞搶白道,“你怎麽能這麽自私?”

欣黛手握成拳頭,“如果我不想到自己,照顧自己,就沒有人會照顧我。多虧了你,這件事情我老早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