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凱鐸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被打扮得像個新郎,造型師們在替他弄衣服和頭發。他一句話也沒說,他們走後,他一個人也不記得。

欣黛已經死了,或者被拉維娜關在什麽地方,他不知道哪一種情況更糟些。

欣黛。

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縈繞在他的腦海,每一遍都刺痛他的肌膚。

勇敢、堅定的欣黛。聰明、機智而又善於諷刺的欣黛。

他不相信她已經死了。一根手指能代表什麽呢?他再三思索每一種可能。那可能是一根假的手指,是拉維娜用來折磨他的,或者是欣黛在打鬥中失去的,但她其實已經逃走了,或者……一定有其他的解釋。

她不可能死。

欣黛不會死。

他的腦子糊塗了,就像午後的一個朦朧夢境,一場朦朧的噩夢。

不管手指代表的是不是他所擔心的事,他都要和拉維娜結婚了。之後的一切——所有的計劃,所有的希望——都要這樣結束,結果依舊是像拉維娜一開始打算的那樣。

“我在做什麽?”他問。托林換好自己的禮服回來了。

除非那是一個法師用法力冒充的托林……

他重重地閉上眼睛。

他討厭這裏。

托林嘆了口氣,來到他身旁。地球掛在頭頂,滿天都是星星。

“你是在制止戰爭,”他的顧問說道,“爭取解藥。”

凱鐸也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這些理由說服自己,但它們漸漸地失去了意義,“不應該選擇這條路。我還以為……我真的認為她有勝算。”

托林一只手落在凱鐸的肩上,給了他一點安慰。

“你還沒有結婚呢,陛下。你仍然可以說‘不’。”

他露出一個苦笑,“但我們都被困在這裏,不是嗎?她會殺了我們的。”

來到這裏是個錯誤。最終,他的好意並沒有意義。他失敗了。

一個法師進來了,雖然凱鐸身邊還有兩個私人侍衛,但房間裏的每個人都知道,侍衛僅僅是裝飾。

“我會護送你到宴會大廳,”法師說道,“儀式即將開始。”

凱鐸的手在絲綢襯衫上擦了擦。他的手上並沒有汗,是幹的,而且是透骨的冰冷。“好吧,”他說,“我準備好了。”

托林盡可能留在他身邊,跟著引導的人穿過宮殿間廣闊的走廊,直到他被迫和其他官員及代表走在一起。一下子,凱鐸覺得自己腳上像灌了鉛般沉重。

他們很快便到達了大廳。

凱鐸吸了口氣,疑慮很快被恐慌取代。

前一天他們彩排的時候,他還覺得像一個笑話,感覺在玩一個遊戲,並且認為自己會贏。但現在,當法師示意他的位置就在宴會大廳前方的祭壇旁邊時,他看見了幾百個奇裝異服的月族人在爭奇鬥艷。他的世界變得搖搖欲墜。

這不是一場遊戲。

卡敏總理站在一個華麗的、金色和黑色裝飾的講台後面,上頭點綴著幾百個小的發光球體。他和凱鐸四目相對,當凱鐸走上講台時,卡敏一臉同情。凱鐸心想,他知不知道拉維娜一旦掌控東方聯邦,就會繼續征服他的國家。拉維娜計劃要征服整個地球。

凱鐸吸氣,呼氣。他轉過頭,沒有回應卡敏對他勉強的笑容。

人比他想象的要多——至少有一千人穿著最好的晚禮服,地球人的柔和素雅與月族的鮮艷華麗形成可笑的對比。長長的走廊通向宴會廳中央,兩邊的燭台上立著一個個白色的球,光芒閃爍得像小火苗。走廊鋪著鑲著水鉆的黑色地毯,仿佛夜空。或者應該說,這是永遠的天空,因為這裏是月球。

現場一片沉寂,凱鐸看得出,這不是一種正常的寂靜,而是完全被控制後的表現。

他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在胸腔裏怦怦直跳,他一直害怕這一刻的到來——他反抗了許久的命運。沒有人會來幫忙,他要一個人面對。他的腳像灌了鉛一樣,不聽使喚。

房間的另一頭,大門敞開著,有喇叭聲傳來。走廊盡頭,出現了兩個黑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身穿軍裝,手持東方聯邦的旗幟。然後他們分開,將兩面大旗插入祭壇的兩側。一排月族侍衛隨後進入房間,全副武裝,步伐一致。他們在祭壇前散開,像一道防護盾墻。

接下來是六個黑衣法師,兩個一排走在走廊上,像優雅的黑天鵝。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兩個紅衣法師,最後是一身純白的愛米瑞·帕克法師。

宴會廳突然響起一道聲響:“全體起立,皇帝陛下、月族女王拉維娜·布萊克本駕到。”

所有人起立。

凱鐸將顫抖的手背在身後。

她出現了,站在門口的燈光下,一件完美的束身上衣,底下是曳地長裙。她頭擡得高高的,款款走向祭壇。禮服是深紅色的,紅得像血,細致精巧的金鏈子搭在肩上,上面綴著的花瓣飽滿下垂,讓凱鐸想起紅色的罌粟。一條金色面紗遮住了她的臉,她走動的時候,面紗就像迎風鼓起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