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溫特的夢境中,她正站在地球上一個古樸的小農舍的廚房裏,或者是她想象中地球上的農舍。她知道這是斯嘉麗的家,雖然她從來沒有去過那裏。她站在一個水槽前,裏面都是臟盤子。關鍵是她得在每個人回家前把它們都洗幹凈,但每次她從泡沫中拿起一個盤子,她的手指便被碎片割得流血,泡沫變成紅色。

當第七個盤子在她手中碎掉後,她離開水槽,內心感到嚴重的挫敗感。為什麽她什麽都做不好?即使再簡單的事,在她手上也會變成災難。

她跪倒在地,哭了起來,鮮血和肥皂沫混合,抹在她的腿上。

一個身影投在她身前。溫特擡起頭來,她的繼母站在門口,一望無際的田野和地球蔚藍的天空在她身後。拉維娜手上拿著一把珠光寶氣的梳子,她雖然很漂亮,但笑容卻是殘酷的。

“他們愛你。”拉維娜說道,仿佛她們一直在對話中。她走進廚房,那身華麗的長袍下擺,掃過地板上的肥皂水,“他們保護你,你究竟做了什麽,值得人家為你這麽做?”

“他們愛我。”溫特同意,雖然她不知道她們談論的是誰。月族嗎?欣黛和她的盟友?傑新?

“他們將要為對你的崇拜付出代價。”拉維娜走到她身後,開始替溫特梳她那頭鬈發,她的動作是那麽溫柔,甚至充滿了母愛。溫特幾乎想哭——她多麽渴望母親的碰觸——但又那麽害怕,拉維娜從來沒有這麽和氣過。“他們會知道你所有的缺點,你有多麽無能。然後,他們會知道你配不上他們為你做的那些犧牲。”

突然梳子的一個梳齒紮進了溫特的頭皮,然後深入頭骨。她倒吸了一口冷氣,腦袋開始劇烈地抽痛。

一聲低吼將溫特的注意力吸引到門口。魯站起來,爪子防衛地張開,露出了牙齒。

拉維娜停止動作,“你又在乎什麽呢?她也背叛了你,她允許侍衛犧牲你的生命換取她的。你不能不明白她的自私。”

魯悄悄接近,黃色的眼睛一閃。

拉維娜放下梳子,後退幾步,“你是一個動物,殺手,掠食者。你懂什麽是忠誠或愛情?”

魯安靜下來,低下頭,好像挨了罵。溫特的心為它敞開,她可以看出它想念她,它想跟她玩遊戲,女王殘忍的話似乎並沒有打擊到它。

溫特舉起手摸索她刺痛的頭皮,她的頭發黏乎乎的,她低頭看著掉下來的梳子,那攤洗碗水變成了血色。

“你錯了,”溫特突然說道,臉望向女王,“你是殺手,是掠食者。你才不懂什麽是忠誠和愛情。”她把手伸向魯,魯聞了聞,它暖乎乎的腦袋倚在她的膝蓋上。“它不只是動物,它一直是我的朋友。”

☆☆

當她睜開眼睛,農舍不見了,眼前是覆蓋著風化層灰塵的墻壁、破舊的家具和窗簾。她眨著眼,試圖抵擋沉重的睡意及頭痛。她仍然可以聞到血的氣味,頭皮仍因為梳齒而刺疼。

不,是因為撞到了桌角。

有人把她放到沙發上,她的腳垂在邊緣。

“嘿,小瘋子。”

溫特把她的頭發從臉上撥開,發現頭上纏著一條毛巾。她擡頭看到斯嘉麗坐在一張拿到前廳的餐椅上,手臂往後鉤住椅背。她還是穿著她的連帽運動衫,大部分的汙漬不在了,但仍然顯得破舊襤褸,其實,她整個人都很黯淡,眼睛布滿血絲,臉上的雀斑更鮮明了。她平日的兇悍,因為疲憊而消失。

“艾蔻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事,”她說道,聲音沙啞,“對不起,我不在這裏,但幸好她在。”

溫特直起身子,艾蔻盤腿坐在地板上,看著胸前被撕開的皮膚纖維,索恩背靠在門邊,身上是月族侍衛的制服,她看了兩眼,才確定是他。她仔細聽了一會兒,但房子裏一片寂靜。

溫特感到一股恐懼升起,“其他人在哪兒?”

“這個分區遭到了攻擊,”索恩說道,“他們抓走了野狼和欣黛,他們……殺了摩訶。”

斯嘉麗的手臂牢牢扣住椅背,“我們不能待在這裏,雖然已經把侍衛和法師的屍體移到後面的房間,但我敢打賭,會有人來處理。”

“那個幫助我們的士兵,”艾蔻說道,“要我把殿下藏起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帶她離開這個分區,但我們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我一直在檢視月球的地圖,唯一安全的場所似乎是地下,至少我們會遠離人群,在隧道和礦山裏,監視器也沒有那麽多,但這似乎也並不是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溫特說道,靠在沙發塌陷的椅墊上,“無論我去哪裏,女王都會找到我,甚至在我的夢中,她都找到我了。”

“你不是唯一一個會做噩夢的人。”索恩嘀咕道,“但可能,四天後還是會有許多憤怒的老百姓出現在艾草城,要求改變現有的制度,只是不知道到那個時候欣黛是不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