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她夢見自己被一條巨大的白狼追逐,它露出獠牙,眼睛在滿月下閃著光芒。

她在田裏奔跑著,鞋子沾著厚厚的泥,呼吸形成白霧,喉嚨刺痛,腿像火燒一樣。

她盡可能快跑,但身體卻越來越沉重,甜菜幹癟的葉子爛了,在她的腳下清脆地響著。她看到遠處一棟房子,她的房子。她的奶奶把她養大的農舍,窗子映出溫暖的燈光。

房子是安全的,房子是家。

但每痛苦地跑向它一步,它便越後退,周圍湧上一陣濃霧,房子消失,被暗影吞沒。

她絆倒了,整個人摔在地上,她翻身,滾落。泥土沾在她的衣服和頭發上,地面的冰冷滲到她的骨頭。

狼在附近徘徊,皮毛底下精實的肌肉優雅地移動,它長號一聲,眼睛裏有饑餓的光芒。

她的手指在地上摸索,想找一個武器,然後碰到一個光滑堅硬的東西,她從泥地裏抓起來。那是一把斧頭,鋒利的刀刃像月光一樣寒冷。

狼跳了起來,張開下顎。

斯嘉麗舉起斧頭,鎮定自己,揮動。

刀刃利落地刺進野獸的身子,將它分為兩半,從頭到尾巴。溫熱的鮮血濺在斯嘉麗的臉上,狼在她眼前裂成兩半,她的胃上下翻騰,她要吐了。

她扔下斧頭,倒在地上,泥巴滲進她的耳朵裏。頭頂上,月亮占據了整個天空。

狼的兩半開始移動,漸漸立起來,那張柔軟外皮裂成兩邊。斯嘉麗能模糊地辨識出人類的形狀,就在她的身前,雪白的毛皮。

霧不見了,野狼和她奶奶站在她面前,伸出他們的手,歡迎她回家。

斯嘉麗倒吸一口冷氣,猛地睜開眼睛。

她看見鋼筋,蕨類植物和苔蘚夾帶泥土的氣味,以及一千種鳥在叫,有些被困在精致的籠子裏,有些在樹上,茂密的樹枝纏繞在支撐玻璃天花板的巨大橫梁上。

狼在哀鳴,聽起來傷痛又關切,斯嘉麗強迫自己彎起手肘,看到出口被攔起來的通道,一只白色的狼坐在那裏,看著她,它叫了一聲,很短,很好奇的樣子,不是斯嘉麗夢中聽到的鬼魅長號。

她想象它在問她是不是還好,她可能因為噩夢而尖叫或囈語,狼淡黃色的眼睛裏有著擔憂。斯嘉麗想吞口口水,但她口幹舌燥,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和一條狼無言地對話。

“它喜歡你。”

驚呼一聲,斯嘉麗翻了個身。

一個陌生人,一個女孩,盤腿坐在她的籠子裏,那麽近,斯嘉麗幾乎可以碰到她。斯嘉麗想躲開,但這個動作讓她綁著繃帶的手疼痛,她發出嘶聲,又躺了回去。

她的手是最疼的,一把斧頭截掉了她左小指到第二個指關節。她沒有昏過去,雖然她希望自己失去意識。

一個等在旁邊的月族醫生替她包紮傷口,他的動作精確熟練,斯嘉麗懷疑他經常這麽做。

她的臉和肚子也有刮傷,和查裏森主人在一起的時候弄的。躺在堅硬的地板上讓她疼痛不已。嗯,她數不清躺多少個夜晚了。

對斯嘉麗痛苦的表情,女孩唯一的反應是慢慢地眨了眨眼。

很顯然,這個女孩不是另一名囚犯。

或者“寵物”,那些穿著華服的月族經過斯嘉麗的籠子時這樣叫她,咯咯地笑,指手畫腳,大聲講話,說不知道喂食動物安不安全。

女孩的服飾是她身份的第一個象征,一件淡淡的銀白色禮服從她的肩膀披到大腿,就像雪花落在一個沉睡的山坡上。

她溫暖的棕色皮膚潔白無瑕,十分健康,指甲有著完美的形狀,幹幹凈凈。她的眼睛明亮,顏色像融化的焦糖,但瞳孔附近有一點灰色。最令人注目的是,她柔滑的黑色頭發卷曲成完美的螺旋,整齊地貼在她高高的顴骨及寶石紅的唇邊。

她是斯嘉麗有生以來見到最美麗的人。

然而,有一個不尋常的地方,或者說三處。

女孩右側的臉頰有三道傷疤,從眼角到下巴,像永恒的眼淚。奇怪的是,皮膚上的瑕疵並沒有減少她的美麗。但最奇特的在於,盯著她的時間越長,越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

斯嘉麗認為這是一個法術,這意味著,不過是另一種騙人的伎倆。

她的表情從敬畏和臉紅到怨恨,她鄙視自己居然臉紅了。

女孩又眨了眨眼,兩排不可能再長、不可能再濃密的睫毛引人注目。

“魯和我有點迷惑,”她說,“這是一場非常可怕的夢嗎?還是好夢?”

斯嘉麗皺著眉頭,這個夢已經開始褪色,就像一般的夢,但這一問讓她想起野狼和奶奶站在她面前。活生生,很安全。

這是個殘酷的玩笑,她的奶奶已經死了,而最後一次見到野狼時,他在一個法師的控制下。

“你是誰,誰是魯?”

女孩笑了,笑容既溫暖又有深意,讓斯嘉麗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