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當天晚上他們又停了一次車,給了月牙兒一些面包、幹果和水。她聽著面包車外營地的動靜,試著入睡,但只是迷迷糊糊的,一陣一陣。

第二天一早他們又出發。

她越來越不相信索恩會來找她,她一直想起他擁抱其他的女人,心想也許他很高興不用再理會一個軟弱天真的月族貝殼。

即使是多年來在衛星曾經帶給她安慰和寄托的幻想,也不管用了,她不是一個勇敢堅強、做好準備要捍衛正義的戰士。她不是這塊土地最漂亮的女孩,能夠喚起最鐵石心腸的小人同情和尊重。她甚至不是一個落難的姑娘,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一個英雄來解救她。

她只是痛苦地想著自己會不會變成一個奴隸、一個女仆、一塊刀俎上的魚肉、一個犧牲的祭品。也許她會被送回到拉維娜那裏,因為背叛而受到懲罰。

終於,在她被捉後的第二天下午,車停下來,門打開,亮晃晃的陽光讓月牙兒畏縮往後,想要躲起來,但有人把她拉出來往外拖。她跪著,一路磨著膝蓋讓她十分疼痛,但綁架她的人不理會她的嗚咽,握住她的手腕,讓她站起來。

腎上腺素和好奇很快地讓她忘了痛苦,他們來到一個新的城鎮,即使是她也看得出這個地方沒有庫夫拉那麽富裕,人口也沒那麽眾多,典型的沙漠建築在一條布滿沙子的道路兩側。

紅色黏土的墻壁塗著靛藍和粉紅漆,早已被陽光曬得極淡,屋頂是破碎瓦片,一個立著欄杆的圍場裏面關了五六只駱駝,有幾部有輪子的臟兮兮車子停在路邊,以及……

她眨了眨眼睛,適應陽光和沙子。

一艘宇宙飛船在鎮中央,一艘風鈴草。

瘋狂的希望讓她的心臟狂跳,但它很快地就破滅,即使從這個距離,她也可以看到風鈴草的主艙門被漆成黑色,索恩的宇宙飛船降落在法國時,記載上說上面畫了一個裸女。

她嗚咽著,移開她的目光,綁架者把她帶到最近的一棟建築。他們進到一條黑暗的走廊,前面只有一個小窗子透進一點光線,上頭粘著多年積出來的飛沙。有一個小桌子放在角落,墻上掛了一排老式鑰匙。月牙兒被推往前,走到走廊盡頭。

墻壁散發一種刺鼻的氣味。不臭,但太強烈,也讓人不舒服,月牙兒的鼻子很癢。

她被人推上樓梯,很窄,她只能跟在吉娜身後,尼爾斯走在她後面,一種可怕的寂靜環繞在沙色墻壁間。這裏的氣味更強了,她打了個哆嗦,手臂上盡是雞皮疙瘩,恐懼占據了她所有的神經。

當他們走到最後一道門,吉娜舉起拳頭敲門。月牙兒顫抖得很厲害,幾乎站不起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希望躲回安全的面包車。

吉娜敲了兩次門,才聽到腳步聲,門上有了動靜。尼爾斯捉住吉娜身後的月牙兒,她只看到一個男人棕色長褲褲管以及穿舊的白色鞋子。

“吉娜,”一個男人說道,聽起來像剛剛從午睡醒來,“我聽到庫夫拉的傳聞,說你們出來了。”

“我給你帶了另一個目標,她在沙漠徘徊。”

停了一會兒,那人毫無疑義地說道:“一個貝殼?”

他的那種確定,讓月牙兒不安,好像他不用問,就可以感覺到她似的。或者,應該說感覺不到她。她記得希碧爾就抱怨過自己感覺不到月牙兒的思慮,要訓練和命令像她這樣一個人困難得多,好像這都是月牙兒的錯。

這個男人是月族。

她後退,想像一粒沙子一樣躲起來,散入沙漠消失。但她沒辦法消失。吉娜退到一邊,她發現自己和這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面對面。

她有些驚訝。他們是真的面對面,他只比她高一點。

在一副薄薄的有邊眼鏡後,他的藍眼睛瞪得大大的,雖然眼角都是皺紋,卻顯得十分生動有活力。他禿頂,亂七八糟的頭發從耳後伸出。她有一種時空錯置的感覺,好像她見過他,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脫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當他又重新戴上去時,嘴唇抿起來,看著月牙兒像看一個解剖學上的錯誤,她的背靠在墻上,直到尼爾斯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拉向前。

“絕對是一個貝殼,”老人喃喃地說道,“看來像一個幻影。”

月牙兒的心臟在肋骨底下不規則地怦怦直跳。

“我要求三萬兩千國際幣。”男子對吉娜眨眨眼睛,好像忘了她還在那裏。他挺直身子,胡亂地拿下眼鏡,這一次是擦了擦。

月牙兒的指甲陷進手掌中,不讓自己那麽心慌意亂。她望向男人身後,有一個窗子,百葉窗放下,一束陽光從縫隙中透進,灰塵在裏頭飄蕩,有一扇關上的門,想必是衣櫃。一張桌子,一張床,一摞擺在角落裏皺巴巴的毛毯,毯子上有幹涸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