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牙兒醒來時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她的腿抽痛,腳底發酸,用來保暖的沙子,沉甸甸地壓著她,從脖子到腳趾。她的頭皮仍然因為一下子變得輕盈而覺得怪怪的,皮膚幹燥發癢,嘴唇脫皮。

她身邊的索恩動了動,慢慢地,免得把用來擋住臉的那塊降落傘布拉開,但月牙兒耳朵和鼻子裏的沙子證明,這塊方形的布並沒有起太大作用。她渾身上下都被沙子蓋住,指甲裏有沙,嘴角有沙,頭發和耳垂上的皺褶有沙,想揉揉困倦的眼睛都很困難,很刺痛。

“別動。”索恩說道,手掌放在她的手臂上,“布上可能有一些露水,別浪費。”

“露水?”

“清晨時地面會有一點水。”

她知道什麽是露水,但在這樣的地界裏會有露水,也太稀奇了吧。但空氣似乎真的是潮濕的,因此,當索恩要她捏住布的一個角,擡高一些,把水集中在中央時,她沒有爭辯。

的確有一點水,但可能連喝一口也不夠,布上又覆了一整夜的風沙,水很渾濁。她把情況描述給索恩,他失望地皺著眉頭,但很快就改變神色,聳聳肩。“至少衛星裏帶來的水還有一些。”最後的兩瓶。

月牙兒望向明亮的地平線,幾乎走了一整個晚上,月牙兒懷疑他們只睡了幾個小時,她的腳軟得簡直無法再走一步,擡起頭來看到那一座山還在同樣的遠方,好像這一整個晚上都沒有進展似的,她很沮喪。

“你的眼睛怎麽樣?”她問。

“我的眼睛呀,有人說很有魅力,你覺得呢?”

她臉紅了,轉頭看他。索恩的雙臂交叉在胸前,臉上是一個迷死人的笑容,但掩飾不住他的焦慮。她意識到,他語氣中的那種輕快也是裝出來的,試圖用一種桀驁不馴的態度遮掩挫敗。

“我十分同意。”她低聲說道。雖然一說完她便想躲進降落傘布下方,藏住自己的尷尬,但看到索恩的笑容真實一些了,又覺得值得。

他們收拾了一下,喝了些水,又把月牙兒腳踝上的毛巾重新系好。那些可笑的露水蒸發掉了,溫度慢慢升高。把包袱綁好之前,索恩拿出床單,讓月牙兒像袍子一樣披上,然後也擺弄了一下自己的,把它變成一件連帽鬥篷,遮住自己的前額。

“你蒙著頭了嗎?”他問,腳在地面劃了一圈,找到他用來當手杖的金屬棒子。月牙兒學他的樣子弄好床單才應了一聲。“很好,你的皮膚很快會像臘肉一樣烤幹,這樣會有一點幫助。”

月牙兒領著索恩爬上一個斜坡,累贅的床單讓她行動困難,她還是好累,手酸腿麻。才走過四座沙丘,月牙兒腳下一個踉蹌,跪了下來。索恩的腳後跟用力踩在沙地上,才保持平衡,“月牙兒?”

“我沒事。”她說,站了起來,拍掉小腿上的沙子。“就是有點累,我還不習慣這種操練。”

索恩的雙手伸出,像是要把她拉起來,但她沒有留意,所以,兩個人都跌倒了。“你還能支持下去嗎?”

“是的。只是需要習慣這種節奏。”她希望自己說的是真的,她的腿不會晃蕩得像松脫的電線。

“我們再走一會兒,天太熱了,我們就休息。不要耗掉太多精力,尤其是在大太陽底下。”

月牙兒又走下沙丘,算著自己的腳步來消磨時間。十步……二十五步……五十步……

沙子逐漸變熱,透過毛巾燒灼她的腳底,太陽升高了。

她在腦中想象浪漫的故事,做任何可以讓自己分心的事情:她在第二紀裏,遭遇海難;她是一個運動員,正在受跨國的長跑訓練;她是一個機器人,不知道什麽是疲倦,可以一直走,一直走……但白日夢越來越短暫,被疼痛、不適和口渴趕到一邊。

她開始希望索恩能讓他們停下來休息,但他沒有。他們拖著沉重的腳步一直走,索恩讓她披上床單是對的,稍稍隔開了無情的太陽。她也很感謝淋漓的汗水讓她涼快一些,當汗水滴下她的後膝,她又開始數數。雖然她覺得這個想法很可怕,很惡毒,但她真的有點高興索恩看不見她這個樣子。

他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裏去,臉上紅彤彤的,頭發被這個隨便折出來的帽子弄得亂七八糟,兩頰變得臟汙,胡楂長了。

越來越熱,索恩要月牙兒喝光早上才打開的那瓶水,她迫不及待喝了,才注意到索恩並沒有喝自己的那一瓶。她還是渴,但還有漫長的一天,他們只剩下一瓶水了。雖然索恩告訴她,他們不應該實行配給,但她不能要求再喝,如果他不喝的話。

她開始唱歌打發時間,哼著她在衛星裏聽來的所有動聽的曲子,希望熟悉的旋律讓她分心。這樣一來,走路似乎變得容易一些。

“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