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牙兒和索恩很快陷入一種固定的模式。索恩能夠順利地在沙地中行走,對手中的拐杖更能掌握自如,他變得自信了。他們的速度提高了,走過三座沙丘,五座,十座。

沒多久,月牙兒意識到,如果能走在山丘之間的平地,可以少花一點力氣,於是她開始繞道,選擇移動得慢一點,但不那麽累人的路線。

她走的過程中,包住她腳的毛巾開始松了,沙子跑進去,粘住她的腳趾,盡管索恩用頭發結成的繩子綁得很牢。她的腳底開始灼燒,左腳的腳趾因為不斷在不平的沙地上走著,抓緊、放開,快抽筋了,她的腿也疼痛難忍。

當他們爬上另一座沙丘時,月牙兒的身體開始不聽使喚;再爬上另一座,她的大腿簡直要斷掉了。到後來下坡時,她的小腿也受不了了,在衛星上的那種健身簡直一點用也沒有。

不過,她沒有抱怨。她大口大口喘氣,抹掉鬢邊的汗水,咬緊牙關,直到下巴生疼,依然沒有抱怨。

她提醒自己,至少她看得到,至少她不需要負重。她聽到索恩一直把肩上的包袱從一邊肩膀換到另一邊,他也沒有抱怨。

有時,他們來到平地,她會閉上眼睛,看看自己能走多久,堅持多久,她幾乎一下子便眩暈了,內心湧起一股恐慌,但她堅持到確定自己下一步便會碰到一個大石頭或者一座沙丘,會一頭栽進沙子裏,她才睜開眼睛。

第四次這麽做時,索恩問她為什麽他們一直放緩速度,她睜開眼睛。

“你需要休息嗎?”幾個小時後,索恩問道。

“不……不用。”她大聲說道,其實她的大腿快擡不起來了。“我們幾乎快到這個沙丘頂端了。”

“是嗎?沒有必要把自己累壞。”

到了頂端,她如釋重負,但很快便害怕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認為這座沙丘和他們爬過的十幾座沙丘不同,不知道為什麽她會以為這裏將是沙漠的盡頭。她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動了。

但這裏不是盡頭,整個世界是無盡的沙丘,無盡的沙子,無盡的虛無。

“真的,我們需要休息一下。”索恩說道,放下包袱,把手杖插在地上。他花了一點時間揉揉肩膀上的筋節,彎身打開包袱。他遞給月牙兒一瓶水,自己也拿了一瓶。

“我們應該配給一下,不是嗎?”她問。

他搖搖頭,“渴的時候就喝水,只要盡量保持別出汗,盡量,我們的身體才能維持住水分,即使我們沒有水了。我們先不要吃東西,直到找到另外的水源。消化也要耗掉大量的水分。”

“沒關系,我不餓。”這倒是真的,燥熱讓她沒有胃口。

月牙兒盡可能多喝水,然後把瓶子交還給索恩,想就這樣倒在沙地上睡去。但她不敢,怕再也爬不起來。當索恩拿起包袱,她沒有二話,下了沙丘。

“你覺得你的船現在怎麽樣了?”他們走下緩坡時,月牙兒問道。這個問題她想了好幾個小時,但喝了水,她終於能開口說話了,“你覺得女主人希碧爾……”

“他們不會有事。”索恩說道,有著不屈不撓的信心。“誰去惹野狼,誰就倒黴,欣黛也比人們想的更強悍。”一個停頓後,爽朗的笑聲在寂靜的沙漠中回蕩,“真的,不騙你。”

“野狼,船上另一個男人?”

“是的,斯嘉麗是他的……嗯,真的不知道他們怎麽稱呼他們間的關系,但他為她癡狂。斯嘉麗的槍法不壞,你的法師不知道自己面對的什麽樣的敵人。”

月牙兒希望他是對的,女主人希碧爾是因為她才發現他們的,內疚感和身上的疼痛一樣令人難以承擔。

“一個生在月球、住在衛星的女孩,為什麽會同情地球人?”她皺了皺鼻子,“嗯,當年我的父母發現我是一個貝殼,他們把我交出去,因為殺嬰法律,我就要被行刑了,但女主人救了我。她把我和其他獲救的貝殼一起養大,理由是希望我們進行某種實驗,但女主人從來沒有真正把實驗內容解釋給我聽。

“我們一直住在熔巖洞改造的宿舍裏,被連接月族通信系統的攝影機監控。宿舍有點局促,但不是太糟糕,我們還有掌上屏幕和網絡屏幕,所以並沒有完全與外界隔絕。

“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和學習,我變得很善於侵入通信系統,當然黑進的都是一些愚蠢的東西。我們都對學校好奇,所以我經常侵入月族的學校,下載學習指南之類的。”

月牙兒眯著眼看月亮,現在看起來是那麽遠,很難想象她是從那裏來的。

“後來有一天,有個年齡大一點的男孩朱利安問我,能不能找出他的父母。過了幾天,我找到了,知道他的父母住在一座圓頂木屋裏,他們都還活著,他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接下來,我們想辦法向他們發送消息,告訴他們,他還活著。他以為如果父母親知道自己沒有被殺害,會來找他。我們好興奮,心想我們都可以聯系自己的家人了,我們全都會被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