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斯嘉麗蜷縮在她新分配的船員臥艙的下鋪,哭了好幾個小時。她每一次抽泣,都扽得肌肉疼,但這種疼痛加上痛苦的記憶只能讓她哭得更厲害。

方才的激動、憤怒和否定都已退去。她在衣櫃裏翻找著,在最底下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套疊放整齊的軍裝。盡管美軍的軍裝是灰色和白色的,而不像歐盟飛行員的軍裝是藍色的,但這套軍裝看上去仍與她奶奶在軍隊時所穿的軍裝非常相似。

她緊緊地抱著樸素的白色T衫哭個不停,直到T恤和她要換掉的衣服一樣臟了。

當她最後把眼淚哭幹的時候,全身都在疼痛。她喘著大氣,一骨碌仰面躺在床上,用衣服擦幹了最後的幾滴眼淚。每當她的哭聲要停止下來的時候,“奶奶已經過世了”這幾個字就在她耳邊回響。因而她再次悲從中來,痛哭起來。但這些字眼漸漸變得空洞,讓她由刺痛變為麻木。

她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斯嘉麗呻吟著,把手放在肚子上,在想她是否應該閉上眼睡覺,那樣她的身體是否就會忘記已經一天多沒有進食了。但當她躺在那裏,希望麻木感能代替饑餓感時,她的胃卻再次咕咕叫個不停,聲音越來越響。

斯嘉麗哼了一聲,十分惱火。她拽住上鋪的支架,坐了起來。因為眩暈和缺水,她的腦袋嗡嗡地響,但她還是盡力站到地上。

她拉開艙門時,聽到了廚房發出聲響。她探頭往過道裏一看,看到野狼正盤坐在一個吧台前,手裏拿著一個罐頭。

走進廚房,斯嘉麗看到罐頭上貼著一個鮮紅色的西紅柿商標。從罐頭側面的凹痕來看,似乎野狼一直試著用肉罐頭刀來開這個罐頭。

他擡起頭,看到了斯嘉麗,斯嘉麗很高興地看到她不是唯一臉紅的人:“如果這麽難打開,幹嗎把食物放在這裏頭?”

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覺得好笑,她想發笑,卻咬住嘴唇,忍住了:“你試過罐頭刀了嗎?”

野狼一臉困惑。她繞到桌子另一頭,在最上面的抽屜裏翻找著。“我們地球人有各種特殊的工具。”她舉起罐頭刀,說道。她把罐頭刀支在罐頭邊緣,向下壓了一圈,慢慢打開了罐頭。

當野狼把蓋子打開時,耳根都紅了,但當他看到那堆鮮紅色的黏糊糊的東西時,他又皺起了眉頭:“我想象的不是這個東西。”

“這不是你常吃的從農場裏新摘的西紅柿,但我們也只有湊合了。”斯嘉麗又在櫥櫃裏找找,拿出一聽橄欖和一罐腌洋薊芯,“好啦,我們有開胃菜了。”

她覺得頭發輕微一動,不由得縮起脖子。野狼的手趕緊放下來,抓住廚台的邊緣:“對不起,你的——頭發——”

斯嘉麗放下罐頭,摸摸腦後的頭發,發現頭發跟亂草似的結成一團。她把橄欖推到野狼面前:“你要不要試試罐頭刀怎麽用?”

斯嘉麗一邊無心地擺弄著頭發,一邊找到了一把叉子,然後坐在長桌旁。桌面上有多年來軍人刻在上面的名字的首字母,這讓她想起劇院裏的牢房。盡管待在飛船上比困在地下牢房不知強多少倍,但飛船的狹小空間仍壓迫著她,讓她感到憋悶。她知道,奶奶在服役期間很可能一直待在類似的飛船上。難怪她退役後選擇了農場,那裏廣闊的天空和無垠的田野確實是一個人內心最大的渴望。

她希望艾米莉仍然在照管那些動物。

當她把頭發裏打的結都弄開時,就用雙手梳理好頭發,然後擰開了腌洋薊。她擡頭一看,野狼仍站在那裏,一手拿著番茄罐頭,一手拿著橄欖罐頭。

“你還好吧?”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也許是恐懼,她心想。

“你幹嗎要把我帶到這裏,為什麽不把我留在下面?”他說道。

她低下頭,剖開一個洋薊,看著油脂滴到罐子裏:“我不知道,我沒有仔細考慮這麽做是對是錯。”她把洋薊芯扔回罐頭裏,“可我覺得扔下你不管是不對的。”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同時放下手裏的罐頭,拿起罐頭刀。他第三次嘗試用罐頭刀去打開橄欖罐頭,鉸著罐頭邊緣。

“去巴黎之前,你為什麽沒告訴我實情?”斯嘉麗說道。

“那不會有什麽不同。”他把打開的罐頭放在桌子上,“你肯定會堅持去找你的奶奶。我想可以求雅億放過你,讓他相信你對我們沒有利用價值——而他就會放你走。但是,要對他們保持忠誠,我就只能做這麽多了。”

斯嘉麗又用叉子紮了一個洋薊芯,放到嘴裏。她不想說那麽多“如果”的話了,也不想再討論如何讓她和她奶奶安全回到農場的話題,她甚至不知道當時是否存在這樣的可能性。

野狼垂下眼皮,坐到她對面的長凳上。每做一個動作,他的臉都會因為疼痛而扭曲。坐下來以後,他從罐頭裏拿出一個番茄塞到嘴裏,皺著眉頭,吞番茄時就好像吞下了一只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