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頁)

克洛諾斯慢慢在床前坐下,在只有老城主才能看到他的臉龐時,他的眼神終於慢慢變了,那種血濃於水的深切悲哀終於在這個刹那傾灑而出,裏面拋下了長久以來都無法釋然的怨懟,在這刹那,多了一份寬容和不舍。

但他始終強忍住熱淚,在他身後,其中就有不少人在當年冷眼旁觀母親和他的淒楚,他不希望讓這些人看到自己的眼淚,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老城主嘴唇緩緩動了,發出低沉且沙啞的嗡嗡聲,雖不算清晰,但怒浪還是聽懂了他的話:“克洛諾斯……我很高興還能見到你……你上一次回來,大概是因為你朋友吧……但我相信,這一次……一定是因為我吧,我很欣慰,我為……我為有你這樣的兒子,而感到……驕傲……”

聲音慢慢低沉了下來,直到無聲無息。

克洛諾斯的身後已經哀號一片,他的鼻子也同樣酸楚至極點,但他仍默默忍受,用盡全身的力量才使自己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再用最堅強的意志,才勉強將自己的眼睛從他父親那張老邁的臉龐上移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身體保持平衡,緩緩轉過身來,便能看到眼前那一張張泣不成聲的臉,也不知幾人真心,幾人假意。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同父異母的弟弟貝裏安臉上,貝裏安已滿臉是淚,怒浪嘴唇微微張了張,仿佛要對這位弟弟說上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慢慢、慢慢的便往門外走去。

他異常冷漠的神情與四周的哀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在他踏出門口的刹那,兩位本來默默垂淚的重臣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然後偷偷向對方打了個眼色。

阿蘭斯中部已能聆聽到春天走近的腳步聲,但北部的鳳凰城仍是隆冬時節,天空仿佛正映射出眾神憂郁的神經,灰得如此深沉,仰望久了還能從其中看出無數個細點,這些黑白交錯的細點遍布整個天空,一直延伸向世界的盡頭。

怒浪呆立在庭院中,宮廷人員慌張、忙碌地在他四周的長廊穿梭,老城主的駕崩將天空那份灰色深深的融入進皇宮之中,周圍的惶恐慌亂令怒浪看起來是這樣安靜,那樣的無動於衷,仿佛是一尊石像佇立在庭院的中央。

良久後,怒浪才將目光從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中收回,他忽然想起阿蘭斯北部的一句諺語,感情就像包袱,你背負的感情越多,那壓在你肩上的重量就越沉,前進的步伐就越蹣跚……

他慢慢往外走去,也不管正走去何方,心裏細想著這句話,突然神經質地笑了笑,那個男人終於走了,那自己現在豈不是拋掉了一個異常沉重的包袱,走得更輕松了,那該不該為此去慶祝一番?

這樣的自我寬慰令怒浪的心情更沉重了,他神經質的大笑起來,一個從小就綁在身上的包袱,又豈是這麽輕易就能解下來的呢……

“哼——”一句冰冷中蘊含憤怒的斥責,這少女的嗓音打斷了怒浪的思考。

怒浪微微凜了凜,自己心神不定,信步前進,恐怕已經走進某個敵人的包圍圈了,但他神色依舊漠然,淡淡然地瞥了眼四周,這個院子的長廊並沒有川流不息的仆人,喧嘩的哭聲也聽不到了,莫非這個區域已經被封鎖了?

他再擡頭環視院子的上方,八個秀氣逼人的少女,姿態各異地立在圍墻的各個要點上,每人手上都拿著一件不同的樂器,但論造型而言,倒是頗為賞心悅目。

手提五弦琴那位少女冷斥道:“克洛諾斯閣下,你的冷血世所罕見,你的父親才剛剛去世,你竟然可以暗自笑個不停,實在人面獸心,禽獸不如!”

怒浪冷冷一笑,他不想解釋,也懶得去解釋,他並不計較這些人如何去看待自己,自他童年開始,曾有一句座右銘烙印進他心裏:不需要他們在乎我,我只是天邊的流星一顆。

這份發自心底的冷笑仿佛滲進了空氣,將森然的冷意擴散向四周,那八名少女的嬌軀幾乎同時一顫,怒浪已從她們顫抖的先後順序,判斷出對方防禦力的深淺,試探出等會突圍的方向。

但他並不急著離開,因為以樂器制敵,在她們身後恐怕就是伊琴娃閣下了,說不定龍魂樊帝靈也會拋下神龍的沉重國事,過來參一腳,沒發現他們之前,切忌輕舉妄動。

那八名少女勉強穩住身形,皆看出同伴臉上的駭然之色,雖然她們已十分重視對手,但從未料過,這個敵人竟然強悍如斯,單憑眉宇間的喜努便可影響他人情緒,除了伊琴娃老師,還從未見過有人可以做到這樣。

這樣的實力,此人恐怕已是阿蘭斯武者金字塔最頂端的一員,擁有了絕世強者之名。

怒浪再次仰望那片灰蒙蒙的天空,輕輕感嘆,當不幸的大門打開時,倒黴的事情肯定會洶湧而來,這或許僅僅是第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