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滅者的回憶 第四十一章 囈樹。監牢(第4/7頁)

“呵,那是由於你們年紀尚輕,所以你們尚未發現這種無序組合裏蘊藏的規律,那種規律實為這個靈魂反復穿梭於時間長廊蛻變於歷史的戰栗與痕跡。”說完,女子幽幽發問,“囈樹,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聲音低得如同自語。

尚不待我回答,牢房再一次搖晃起來,我們停止與女子爭辯,靜靜期待變化的發生,或者按教會的說法,是命運的審判。梭梭脆響再次從墻體外傳來,水手痛苦地尖叫一聲,用手狠狠捶打墻體,我感到墻體被砸出了坑,液體四濺。“我說,這墻並不堅實,我相信我們齊心協力,必能鑿出一個洞口來。”

香水男與水手同意我的意見,就連老者都以一聲悶哼作為答應。而正當我們在黑暗裏互相觸摸著挨到一起,打算尋找這面墻的弱點之時,牢房開始劇烈地滾動起來,顛來倒去,倒來顛去,我們被甩來甩去,我數次被人的頭骨或肘部擊中腹股溝,叫苦不叠。

“我說……如果我能逃出去,我定要發明一種滾筒型的烤箱……”香水工邊呻吟邊斷續說道。

隨著翻滾,黑暗裏傳來的呻吟聲、悶哼漸多了起來,我們都聽到了。我開始確信這裏活著的絕不止我們五個人,“誰還受著傷,天哪,這裏有人還活著。”

可那些傷員並不答應我的呼喚。

終於牢房的翻滾停止了。我抓著不知誰的頭發把他的臉從我胸口推開,觸摸到牢房的邊緣正欲調整紊亂的呼吸,突然頭頂上方的牢門,被打開了。

一只圓首尖嘴的昆蟲腦袋探了進來,長而尖細的嘴巴兩側的小眼睛愣愣望著我,兩根觸須不時探動。它正盯著我。它的尖嘴能從牢門,或者說洞口處一直觸抵到牢房底部,而圓腦袋的大部分則無法探進來,想必它有一個非常巨大的身軀。

“天哪!怪物!”老者厲聲叫嚷道。

這長鼻昆蟲並未傷害我們,只是將我們巡視一遍,便將腦袋縮了回去。然後又一個人被從洞口處塞了進來。

憑著洞口打開時從外面世界透射進來的短暫亮光,我可以看見,那被投入洞口躺在牢房底部不斷扭動身軀的人形動物,並非我們的同類,而是具有人形渾身光滑而帶著紫黑彩斑的幼蟲。那些幼蟲見到長鼻昆蟲,紛紛蠕動著腰肢,發出人類只在受傷時才會發出的短促悶哼聲。長鼻蟲的節肢觸須輕輕碰觸幼蟲的首部,似不勝憐愛地。

原來我們自以為存在於這座牢獄裏的傷員,皆為這巨型長鼻怪物的幼蟲。而與我們的最大區別,也出現在它們的頭部,那些“人”整個頭部都長著細軟的毛發,沒有眼睛,沒有面部。

亮光的出現是短暫的,正如真理被傳遞到人心那麽短暫,隨著長鼻昆蟲依依不舍地縮回觸須,洞口再次被掩蓋上了。

香水男發出了慘叫壓抑許久的慘叫,“我不想被吃掉,我不想被吃掉!”人看到比他更為巨大的生物時,總會天生懼怕被當做食物所食用,所謂弱肉強食,但實則自然界並非只存在這一種法則。

“噓!”女子在唇間豎起了手指。在洞口被打開的短時間內,我也看到了她的容貌,她有著一雙綠眼睛與蒼白的面頰,身著飾翎羽的高領襯衣與長裙,裙擺十分汙濁,神情卻極為淡然,“它不會吃掉我們,相反還會保護我們。”隨後她告訴我們,那長鼻蟲名為象鼻蟲。

“原來我們都是象鼻蟲的俘虜。”

“俘虜應該談不上,我覺得稱之為客人更好些,呵呵。”女子竟還能談笑風生,她伸手拍了拍墻壁,“這應該是一只水瓜。想必它將我們誤認作它的幼蟲了,所以將我們塞進這具瓜殼之內,一來用作保護,一來若我們饑渴,還可啃食瓜瓤……雖然已沒多少剩余的了。”

的確,這座帶著清香的濕軟的牢獄,是一只非常圓而巨大的水瓜。我舔了舔墻壁,微微帶著甜味。呵,難不成我是來這龐大甲蟲的育兒所作客了嗎。

“為何我們會被帶到這裏。”很奇怪,記憶中我在一場戰鬥中被鐵馬撞飛,理應被當作俘虜被拘捕,我詢問了眾人,他們也是在各種失去記憶的場合之後來到了此地。如果將我塞入販夢者所謂的母巢處死恐怕我也不會感到意外,可為何我被帶到了這裏,聞所未聞的巨大昆蟲以及碩大無朋的水瓜,這都是我的世界裏所沒有的。或者另一種可能,對於這座世界的萬千奇異,我只見識了到其中萬分之一,而其余的世界,則以超乎我想象的奇異、美妙與暴戾並行存在。

“我感覺……有什麽異常發生了,”女孩思忖良久出聲道,“我對外面世界的最後記憶,便是走過一間空牢房的潮濕地面,隨後便失去知覺,可以確定的是我們暫無喪命之虞,而唯一須擔憂的便是既然出現了異常,那對應的修正機制恐怕會被隨時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