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6/18頁)

真奇怪,他現在並不覺得生氣。當然他會生氣的。到晚上他就會怒氣沖天了。酩酊大醉,並且怒氣沖天。但現在還沒有,現在還沒有。他還沒有把事情完全消化,而且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走著這些過場,正是為了免得思考。

埃勒在籃子裏遲緩地動了動,擡起腦袋哼哼起來。

“怎麽了,小夥子?”魏姆斯伸出手去,“肚子痛嗎?”

小澤龍的皮膚在動,仿佛它身體裏有重工業正在開工。《龍的疾病》裏可沒有提到過這種情況。扁扁的肚皮鬧出了很大動靜,仿佛遠方發生了地震,而震區還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戰爭。

這肯定有點不對勁。西碧爾·蘭金說你必須很注意龍的飲食,因為哪怕它們的胃有一點點不適,你也會發現墻壁和天花板全裝飾上了可憐巴巴的龍鱗。可過去的幾天……好吧,有冷比薩,還有喏比煙屁股的煙灰,反正總的說來埃勒是愛吃什麽就吃什麽。從屋裏的情況判斷,這基本上囊括了所有的一切。不用提還有最底下抽屜裏的那些東西。

“我們真是沒有好好照顧你,對吧?”魏姆斯道,“把你當只小狗養了,真的。”他想了想,不知道吱吱叫的橡膠河馬對消化有什麽影響。

魏姆斯慢慢意識到,遠方的歡呼已經變成了尖叫。

他茫然地看看埃勒,接著露出一個十分邪惡的微笑。他站起身來。

街上到處是人群驚慌失措、四散奔逃的聲音。

魏姆斯把坑坑窪窪的頭盔戴在腦袋上,心滿意足地彈了它一下,然後哼著瘋狂的小調慢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門。

有一會兒工夫埃勒沒怎麽動彈,然後,它半爬半滾,吃力地離開了自己的籃子。它大腦中控制消化系統的巨大區域傳出了許多古怪的信息——它提出的要求它壓根兒就不明白。幸運的是,它的大腦可以非常詳細地把它們形容給它大鼻子裏那些復雜的神經末梢。鼻翼開始擴張,把屋裏的空氣詳詳細細地檢查一遍。它轉動腦袋,做起了三角測量。

它費力地走到房間另一頭,很開心地吃起東西來。它吃的是卡蘿蔔擦盔甲的油。

魏姆斯走上小仙街,無數人從他身旁擁過。破月亮廣場上升起了濃煙。

巨龍蹲在廣場中央,腳下是被它踩爛的加冕台。它的臉上略有得色。

寶座和它的主人都不見蹤影,不過在那片冒煙的木頭中間有一小堆碳。如果我們對它進行法醫鑒定,或許可以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跡。

魏姆斯抓住一個純裝飾性的噴泉口,免得被洶湧的人潮卷走。通向廣場的每條道路都擠滿了人。他們在拼命往外擠,但是魏姆斯注意到,大家並沒有吵鬧。現在已經沒人再把力氣浪費在尖叫上。現在他們只剩下一種堅強的、死硬的決心:一定要去別的地方。

龍展開翅膀,舒舒服服地拍了幾下。隊伍後頭的人把這看作應該趕緊行動的信號,立刻爬上前頭人的後背,踩著一個個頭頂奔向安全之地。

幾秒鐘之內廣場上就空空如也,只剩下十足的笨蛋和迷糊到不知所以的人——就連被踩成重傷的傷員也正精神抖擻地爬向最近的出口。

魏姆斯看看自己周圍。地上似乎掉了許多旗子,其中一些正被一只老山羊嚼著,看它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這樣好的運氣。遠處隱約能看見割自家喉嚨跪在地上,忙著撿自己盤子裏掉出來的東西。

魏姆斯身邊有個小孩,遲疑著揮了揮手裏的旗子,又喊了聲“萬歲”。接著一切都安靜下來。

魏姆斯彎下腰去。

“我覺得你該回家了。”他說。

小孩斜睨他一眼。

“你是警衛隊的嗎?”他問。

“不是。”魏姆斯說,“是——也不是。”

“國王怎麽了,衛兵?”

“呃,我想他是下去休息了。”魏姆斯回答道。

“我姑姑說我不該跟衛兵說話。”小孩說。

“那你不如趕緊回去,告訴她你有多聽話,怎麽樣?”魏姆斯道。

“我姑姑說,如果我不乖,她就把我放到房頂上,再把龍叫來。”那孩子跟魏姆斯聊起來,“我姑姑說它會把你吃個精光,從腿開始吃,好讓你能從頭看到尾。”

“你幹嗎不回去告訴你姑姑,就說她顯然繼承了安科-莫波克在兒童教育方面最優良的傳統?”魏姆斯道,“去吧。快走。”

“它還會嚼爛你全身的骨頭。”那孩子高高興興地說,“等它吃到你的腦袋,它會——”

“瞧,它就在那兒!”魏姆斯喊道,“那條會嚼爛你的大龍!現在回家去!”

孩子擡起頭,瞧瞧那個蹲在殘廢的加冕台上的東西。

“我還沒看見它嚼爛誰呢。”他抱怨道。

“趕緊走,不然我給你一巴掌。”魏姆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