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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精靈軍隊和邊境盟軍從沙朗丹儂往北前進。盔甲和馬具哐啷哐啷地響,軍靴和馬蹄以淩亂的節奏踩踏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吹口哨或唱歌。隊伍中彌漫著一股期待和警戒。在這個早晨,精靈狩獵隊和邊境人清楚地知道他們將要面對一場戰役。

他們爬上山岡,岡巒荒蕪崎嶇,山坡地受到風雨侵蝕,只長了稀疏的短草和小樹叢。在行將結束的夜色下,可以看見在遙遠的前方露出一片漆黑的斷線山。慢慢地,當陽光照亮了天際,山脈從黑暗中鮮明地跳脫出來,眼前盡是連綿不絕的山峰和峭壁、險降坡和滑坡。天氣開始變暖。晨間的時光悄悄流逝,軍隊轉向西行,騎兵與步兵排成縱隊,穿越小峽谷和山脊,在整片土地上延伸。在南方,茵尼斯波湖的湖水閃爍著粼粼的藍色波光,在波浪起伏的湖面上飛來數只白背鷗鳥,它們的翅膀前端是黑色羽毛,叫聲淒厲且令人心驚。

到了正午,軍隊已到達斷線山,伊凡丁舉手示意,要部隊停止前進。黑暗又巨大的山壁隱約出現在地平線上。數千米高的峭壁與山巔聳立雲霄,並聚合在一起,就好像有個巨人將它們全部握在手裏擠壓,直到石塊因壓力而破裂。此地悄然無聲,貧瘠寒冷,他們心中充滿空虛、黑暗和死亡。

兩個隘口將斷線山分隔開,細長的山脈紋理將西境與霍爾平原連接起來。南邊是黑立思山谷,北邊則是渥爾道。假若如同亞拉儂所預見的那般,魔物從平原內破除禁域傾巢而出的話,那麽,它們為了要直搗埃布爾隆城,就不得不穿過隘口,才能往東前進。精靈軍隊會守在那裏,努力阻止它們。

“我們在這裏分散部隊。”伊凡丁召集所有軍官並宣布道。安德緩緩移動他的坐騎,靠近這一小圈軍官,好聽清楚他父王說的話。“我們要兵分兩路。一半跟亞利安王子和賓達能指揮官往北走,防守渥爾道。另一半則跟我往南到黑立思山谷。姜斯指揮官?”自由軍團指揮官古銅色的臉龐出現在大家面前。“我希望自由軍團往南行。賓達能,請發號施令。”

當命令一下達,這圈騎在馬背上的軍官立時一分為二。安德匆匆看了亞利安一眼,他冷冷地回看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安德,我要你跟著我。”他的父親對他喊道。

卡爾·賓達能騎著馬往國王飛奔而來。一切都已準備就緒。這兩位老戰友互相道別,緊緊握住彼此的手。安德又看了他哥哥一眼,但亞利安已經走向他的部隊前方。

亞拉儂走過來,黧黑的臉上面無表情。“他的憤怒用錯地方了。”他平靜地說道,然後輕拍亞塔戈,緩緩往前去。

賓達能的聲音響起。當精靈部隊分成兩隊,他們高舉旗幟與長矛行禮致意。叫喊聲和歡呼聲打破清晨的寧靜,回蕩在山巖的峭壁與隘口處。很長一段時間,周遭都充滿了鼓噪又熱烈的聲響。接著賓達能的部隊往北行進,在煙塵彌漫中,逶迤地進入山區,最後全部都不見了蹤影。

國王的軍隊轉向南邊。數個鐘頭的時間,他們沿著斷線山邊緣行走,跟著山區的規律起伏前進。太陽跨過西邊山脊,影子開始拉長。白天悶熱、不流動的空氣被遠方森林襲來的南風冷卻下來。漸漸地,山地緩降成草原。在草原邊緣,有連綿不絕的峽谷、崎嶇的山峰,還有黑立思山谷漆黑的隘口通往山巖裏。

伊凡丁舉起手要大家停止前進,他與軍官們舉行一場臨時會議。在隘口的東邊入口處下方,有一片數裏寬的廣闊平原,往南延伸到林地邊緣。如果魔物將從下方的黑立思山谷設法越過斷線山,它們就能快速朝北方穿越林地,並在隘口內設陷阱捕捉精靈軍隊。要防止出現這個可能性,後衛就變得很重要。由騎兵團擔任這項任務最合適;騎兵在狹窄的隘口局限下,無論什麽情況,用處都不大。

安德瞥見他父王匆匆瞄了史提·姜斯一眼,然後又移開目光。後衛將由精靈騎兵組成,國王宣布道。

命令一下達,精靈騎兵便脫離軍隊,開始在廣闊的草原上部署。伊凡丁打了個暗號,其他人旋即轉入黑立思山谷。精靈行經寬闊、陰暗的山口,四周全是高聳崎嶇的峭壁。隘口的高度幾乎是立即往上攀升,士兵們艱辛地向上進入山區。很快地,氣溫驟降,釘著馬口鐵的馬蹄和穿著軍靴的步履在石頭上敲擊出怪異的回音。小路持續往上攀升,愈來愈難找到立足點。落石散布在小徑上,裂縫劈開了地表。人和馬每一步不是絆倒就是滑倒,步伐緩慢。

突然間,軍隊全停下腳步。他們面前出現一個巨大的深淵,一個深不見底的大裂縫,往前延伸數百米的距離。左邊有一條小徑沿著山腰往下傾斜,寬廣平坦的道路通往深淵盡頭的隘道。右邊則是一條狹窄的巖架環繞在裂縫周圍,一道細長、破碎的小徑,一次只能容許一名騎士通過。四周只有峭壁,山壁似乎愈往上聳立,就愈往內彎曲,最後天空只剩一條細長的不規則藍色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