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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花一覺醒來時已是午後。他想不起自己為什麽會躺在一個幹草堆裏,或者為什麽他會穿著別人的外套,不過他的確發現有個想法懸在心中最顯眼的位置。

在他看來這十分要緊,一定要告訴靈思風。

他從草堆上摔下來,落在行李箱上。

“哦,原來你在這兒,啊?”他說,“我希望你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

箱子似乎很困惑。

“算了,我要梳梳頭。打開蓋子。”

箱蓋老老實實地一彈。雙花在一堆口袋、盒子中間好一陣折騰,終於找到一把發梳和一面鏡子,對昨晚造成的損害進行了一些彌補。然後,他嚴厲地看著行李箱說:

“我猜你不會告訴我你把八開書怎麽樣了吧?”

行李箱的表情只能用“木愣愣的”幾個字來形容。

“好吧。那就走吧。”

雙花步入陽光之中,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悠。對於他目前的狀態而言,光線或許稍稍強了些。一切都顯得那麽新奇,就連空氣中的那股味兒也不例外。不過大多數人似乎都還沒起身——昨晚實在非常漫長。

他在藝術之塔下找到了靈思風。一隊工人在塔頂搭了個簡易的架子,把石化的巫師們吊到地面。靈思風正在指揮,他似乎找了只猩猩做助手,不過雙花現在沒有吃驚的心情。

“他們能變回來嗎?”

靈思風回頭一看,“什麽?哦,是你啊。不,大概不能。還有,恐怕他們把可憐的老沃爾特給摔了。從五百英尺之外摔到了鵝卵石上。”

“你能想點兒辦法嗎?”

“做個漂亮的假山。”靈思風轉身朝工人們揮了揮手。

“你倒是挺高興的。”雙花稍稍有些責備的意思,“沒睡覺嗎?”

“真奇怪,我睡不著。”靈思風道,“我出來吸口新鮮空氣,發現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所以我就把他們弄到一塊兒。”他指了指圖書館館長,對方則想要握住他的手,“然後開始組織。天氣真好,不是嗎?空氣好像紅酒似的。”

“靈思風,我決定——”

“你知道,我在考慮要不要回學校來。”靈思風高高興興地說,“我覺得這次我準能幹好。我可以預見到自己認真修習魔法,然後拿著好成績畢業。大家都說一旦你贏得了最高的榮譽,生活就會變得輕松簡單——”

“好極了,因為——”

“而且現在所有的老家夥都只能去做門樁了,高層空出了不少位置,這樣一來——”

“我要回家了。”

“對——頭?”

“——一個懂得人情世故的聰明人準能大展——什麽?”

“我說我要回家了。”雙花不斷想要禮貌地擺脫圖書館館長,對方正想從他身上逮跳蚤。

“什麽家?”靈思風大吃一驚。

“家的家。我的家。我住的地方,”雙花有些窘迫地解釋道,“在海那頭,你知道。我從那兒來的。請你別再那樣了好嗎?”

“哦。”

“對——頭?”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雙花接著說道:“你看,昨晚我突然想到,我想,唔,是這麽回事,旅行啊、觀光啊這些都很好,不過‘曾經’這個詞也會帶來很多樂趣。你知道,就是把所有的畫片夾在一個本子裏,還有回憶過去。”

“真的?”

“對——頭?”

“哦,是的。要想有很多事情可回憶,還有個非常重要的條件,就是你要去某個可以讓你慢慢回憶的地方。你明白嗎?請你別再這麽著了。在你回家之前,你其實只能算哪兒也沒去。我猜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靈思風在心裏把剛才的句子回放了一遍。第二回的話似乎並不比第一回好上多少。

“哦,”他說,“唔,好,如果你這麽想的話。那你什麽時候動身?”

“今天,我想。肯定能找到艘船,哪怕不是直達也行。”

“我想是的。”靈思風笨拙地說。他看看自己的腳,看看天。他清了清喉嚨。

“我們可一起經歷了不少大風大浪,呃?”雙花戳戳他的肋骨。

“沒錯。”靈思風努力把面孔扭曲成微笑的模樣。

“你不會難過吧?”

“誰?我?”靈思風道,“老天,不會。要做的事情數都數不過來。”

“那就成了。聽著,咱們去吃早飯如何?然後還可以一起去碼頭。”

靈思風陰沉地點了點頭。他轉向自己的助手,從口袋裏掏出只香蕉。

“你已經摸到竅門了,現在由你接手。”他喃喃道。

“對——頭。”

注釋

這是那位充當圖書館館長的猩猩的插話,看來此君只會這一句話。——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