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人群擁上一座連接安科和莫波克的大橋。橋下的河水在最豐沛時也不過是稍稍有點兒腫脹,此時更是成了一小股不斷蒸發的涓流。

他們腳下的橋震動得未免過於劇烈了。河床裏僅剩的那點泥漿水上泛起怪異的波紋,幾片瓦從旁邊的一幢房子上滑落下來。

“怎麽了?”雙花問。

貝檀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開始尖叫。

那顆星星正在上升。碟形世界自己的太陽慌慌張張地躲到了地平線以下,而那顆紅色的大腫球則緩緩地爬到空中,最後停在世界邊緣上方幾度的位置。

他們把靈思風推進一個門廊裏躲了起來,幾乎沒人注意他們,大家繼續向前跑,仿佛旅鼠一般驚惶失措。

“星星上有斑點。”雙花說。

“不,”靈思風道,“它們是些……東西。繞著星星轉的東西。就好像太陽繞著碟形世界轉那樣。不過它們離得很近,因為,因為……”他停了下來,“我差不多全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麽?”

“我一定要擺脫這句咒語!”

“大學在哪兒?”貝檀問。

靈思風指著一條街說:“這邊!”

“它肯定很受歡迎。每個人都在往那兒跑。”

“真搞不懂他們幹嗎去那兒。”雙花道。

“不知為什麽,”靈思風說,“我總覺得不是為了報名上晚班。”

事實上幽冥大學已經被圍困了,或者說至少那些延伸到慣常的、每日可見的空間的部分已經被圍困了。概括起來,堵住大門的人大概提出了兩種要求。他們說:(1)巫師停止擺弄魔法,讓星星消失,或者——那些拜星星的人比較偏愛的是下面這種——(2)巫師停止使用一切魔法,然後依次自殺,好讓碟形世界從魔法的詛咒中擺脫出來,同時避開空中那可怕的威脅。

墻那邊的巫師們對於如何達成(1)毫無頭緒,對於(2)則毫無興趣,事實上很多人都選了(3)。其主要內容包括踮起腳尖從暗藏的小門突圍而去,即使不能做到健步如飛,也要盡力跑得越遠越好。

而在幽冥大學裏,可靠的魔法已經所剩無幾,只好全用在保護大門上。巫師們意識到,一堆用魔法上鎖的大門固然既好用又拉風,可負責建築的人也該想到為大門添上些應急的後備設施,比如說,兩根普普通通、結結實實、一點兒不拉風的大門閂。

門前的廣場上點起了幾個大火堆,恐怕主要是為了增添一點兒氣氛,因為星星的熱量已經很可觀了。

“不過你還是看得見星星,”雙花說,“我是說其他的星星。那些小的。在一片黑色的天空中。”

靈思風沒理他。他正看著大門。一群拜星星的人和幾個市民正試著要突破它。

“根本沒希望,”貝檀說,“我們絕對進不去。你上哪兒?”

“散個步。”靈思風走進了一條小巷,步伐堅定。

那兒有一兩個散兵遊勇,基本上都在忙著打劫商店。靈思風沒在意,只顧順著墻走,直到它開始與一條陰暗的巷子平行。這條小巷跟別處的巷子沒什麽兩樣,都散發著那種常有的、不幸的氣味兒。

他湊近了墻面的石頭。這兒的墻有二十英尺高,上頭插滿嚇人的金屬釘子。

“我需要把匕首。”他說。

“你準備把墻切開?”貝檀問。

“一把匕首,快。”靈思風開始東敲敲西敲敲。

雙花和貝檀對視一眼,聳了聳肩。幾分鐘之後他們帶回了整整一套刀具,雙花甚至還搞到了一柄劍。

“我們自己動手拿的。”貝檀說。

“不過我們還是留了些錢。”雙花說,“我的意思是,我們本來要留下些錢,如果我們有錢的話——”

“所以他堅持寫了張字條。”貝檀無可奈何地說。

雙花拼命站直了身子,當然其實也沒什麽效果。

“我看不出為什麽——”他僵硬地開口說道。

“得啦,得啦,”貝檀陰著臉坐下,“我知道。靈思風,所有商店都給砸了,對街有一整群人正在搶樂器。真讓人難以置信,對吧?”

“唔。”靈思風拿起一把匕首,若有所思地試了試刀鋒,“是些琵琶愛好者吧,我想。”

他把刀插進墻裏,反手一扭,接著後退一步,看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掉了出來。他擡起頭,低聲數了數,然後又把另一塊石頭弄了出來。

“你是怎麽辦到的?”雙花問。

“幫我上去好嗎?”靈思風說。一會兒工夫,他就把雙腳楔進了剛才的洞裏,然後繼續往上挖出墊腳的地方。

“這兒一直這樣,都好幾個世紀了。”巫師的聲音從頂上飄落,“有些石頭根本一點兒灰漿也沒抹。秘密入口,懂嗎?當心下邊。”

又一塊石頭砸在鵝卵石地面上。

“很久之前學生弄的,”靈思風說,“熄燈以後就可以方便地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