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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科–莫波克!

城市中的珍珠!

當然,這一描述並不完全準確——它並不是又圓又亮的——但即使是最憎惡安科–莫波克的人也會承認,假如你一定要把它與什麽東西相比,那麽一片由垂死軟體動物的分泌物包裹的渣子倒也挺合適。

世上有更大的城,更富的城,當然肯定還有更好的城。可走遍整個多重宇宙,你再也找不到哪個城市能媲美安科–莫波克的氣味。

眾所周知,大長老們了解整個多重宇宙中的每一樣東西,他們知道加爾各答、!星爾克——!和當特康·瑪斯波特的氣味,然而比起安科–莫波克氣味的榮光來,這些悅鼻篇章的傑出代表最多只能算是幾首打油詩而已。

你可以誇誇其談什麽北美野韭,什麽大蒜,什麽法國,隨你怎麽說都行,可假如你沒聞過安科–莫波克在大熱天裏的味道,那你可以說是什麽也沒聞過。

市民們都以此為榮。在天氣特別好的時候,大家就會把椅子擡到室外盡情享受。他們鼓起臉頰,拍著胸脯,興高采烈地評說每一種細微的差別。他們甚至為這味道立了一座雕像,來紀念一次輝煌的勝利:敵國的軍隊曾經試圖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實施偷襲,他們成功地爬上了墻頭,然而就在此時,驚恐萬狀的士兵發現自己的鼻塞竟然失效了。在海外生活了多年的富商常派人回故鄉采購,用特制的瓶塞密封這氣味,每每一聞,總能讓他們熱淚盈眶。

它就有這種效果。

而假如你想描述安科–莫波克的氣味對一只外地來的鼻子有什麽作用,唯一真正可行的方法只有一種,而且還是一種比喻類推的手法。

拿塊格子呢。在上頭撒滿五顏六色的紙屑。用閃光燈把它照亮。

現在拿只變色龍。

把變色龍放在格子呢上。

仔細觀察。

懂了嗎?

這就足以解釋當商店終於現身安科–莫波克時,為什麽靈思風一下坐得筆直說“我們到了”,為什麽貝檀的臉色會變得煞白,而根本沒有嗅覺的雙花則說:“真的嗎?你怎麽知道的?”

他們剛剛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下午,在真實的空間撞進了不同城市的好多墻裏。按照店主的說法,這是因為碟形世界的魔法力場動蕩不安,把什麽都攪得一團糟。

各處的市民幾乎全跑光了,城市落在了那些四處徘徊的暴徒手中,這些瘋子的愛好就是檢查別人的左耳朵。

當他們從又一夥烏合之眾身邊逃開時,雙花曾不解地問:“這些人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在每一個心智健全的人心中都有個瘋子,拼命地想要破繭而出。”店主說,“我向來持這種觀點,真要發起瘋來,誰也比不上一個心智完全正常的人速度快。”

“這可說不通。”貝檀道,“或者它說得通,但我不喜歡……”

那顆星星已經比太陽還大了。今天不會再有夜晚。另一端的地平線上,碟形世界自己的小太陽正竭盡全力想要照常謝幕,但這些紅光的效果實在驚人,安科–莫波克從來算不上特別美,此刻竟更像是一幅油畫,作者是個狂暴的藝術家,創作時間是在這家夥擦鞋擦到無名火起之後。

但這是家。靈思風上上下下地瞅著空曠的街道,心情近乎快樂。

在他心底,咒語正在使勁鬧騰,但靈思風毫不理會。或許隨著星星的接近,魔法真的減弱了,或許是他已經同咒語待了太久,從而產生了某種精神免疫力,反正他發現自己能夠抵抗它。

“我們正在碼頭。”他宣布,“啊,來聞聞海的味道!”

“噢,”貝檀倚在一堵墻上,“沒錯。”

“這才叫新鮮空氣,沒錯。”靈思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有特色的空氣,絕對是的。”

雙花轉向店主。

“嗯,希望你能找到那個男巫。”他說,“抱歉我們什麽也沒買,可你知道,我的錢都在行李箱裏。”

店主把什麽東西塞進他手裏。

“一件小禮物。”他說,“你會需要它的。”

他轉身沖回店裏,門鈴叮咚一聲,牌子上的字變成“歡迎再次光臨,明日供應免費徹牌水蛭”。門簾碰在門上,發出淒涼的聲響,然後商店漸漸消失在磚墻中,仿佛從未存在過。雙花依然有些難以置信,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墻壁。

“包裏是什麽?”靈思風問。

這是個厚厚的棕色紙包,用兩根繩子提著。

“要是它也能長出腿來,那我可不想知道它是什麽東西。”貝檀說。

雙花往裏頭一瞅,伸手拿出袋子裏的東西。

“就這個?”靈思風道,“一個貼著貝殼的小屋子?”

“它很有用,”雙花奮起反擊,“你可以把香煙放在裏邊。”

“而你需要的正是香煙,對吧?”靈思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