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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大學上空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再從怪獸滴水嘴裏流出去,當然,比較機靈的怪獸早就撤退到瓦片之間躲雨去了,但這並不影響整體的排水效果。

下邊的大廳裏,碟形世界中八位最強大的巫師聚在“八元靈符”的八個角上。說實話,他們或許並非法力最最強大的巫師,但卻絕對擁有無與倫比的生存能力,而在競爭異常激烈的魔法世界,這跟法力幾乎可以算作一碼事。每一個八級巫師身後都有半打七級巫師想要幹掉他,這迫使高等級的巫師對某些東西培養出了特別的敏感——例如床上的蠍子。一句古老的諺語總結道:當一位巫師厭倦了在飯菜中尋覓玻璃碎片,他就是厭倦了生活。

這八人中年紀最大的是屬於“由古老和真正最有創造力的賢者所組成的牢不可破的集體”的格雷霍德·斯坡德,只見他重重地靠在自己的雕花拐杖上:

“快點兒,維若蠟,我的腿都麻了。”

其實古德爾只是為了獲得戲劇性的效果而稍稍停頓了幾秒鐘,他氣呼呼地瞪了對方一眼。

“那好吧,我就長話短說——”

“妙極了。”

“大家都在追查今晨的事件。有誰發現什麽蛛絲馬跡嗎?”

巫師們斜眼瞄著自己的同行。除了在工會開會討論共同利益的夜晚,哪兒也找不出像高階巫師聚會時這麽多的懷疑與猜忌。不過眼下事實俱在,這一天過得很糟。從地堡空間召喚來的魔鬼通常總有不少小道消息,這次卻一臉窘迫、溜得飛快。魔鏡碎了。塔羅牌毫無道理地變成了一片空白。水晶球裏霧蒙蒙的一片。就連平日被巫師們斥為瑣碎、不值一哂的茶葉也擠在杯底,不肯動彈。

簡而言之,與會巫師全都茫然無措。四周出現了許多喃喃的贊同聲。

“那麽,我建議施行阿示克恩提儀式。”古德爾用戲劇化的腔調說道。

必須承認,他原本期待能得到更好的回應,例如,嗯,例如——“不可以,那是禁忌!人類永遠不該觸及!”

結果他卻得到了一片贊許聲。

“這主意不錯。”

“說得有理。”

“那就幹吧。”

古德爾稍稍有些泄氣,不過還是招來一隊手持各種魔法道具的低級巫師。

我們此前已經暗示過,在那個時候,巫師聯合會裏對於應該如何施行魔法已經有了些分歧。

年輕的巫師們到處宣揚魔法必須改變形象,不能再搗鼓那些蠟啊、骨頭啊之類的臟東西。這些人還要求把一切都好好組織起來,搞些研究課題,到高級飯店裏開幾次為期三天的大會,會上分發的論文應該有諸如“去何處進行泥土占蔔?”和“論在一個充滿關懷的社會中七哩靴的角色”之類的題目。

舉個例子來說,忒裏蒙幾乎已經不再使用任何魔法,他以計時沙漏般的效率管理著銀星會,不僅編寫了許許多多的備忘錄,還在辦公室的墻上貼了一張巨大的圖表,上邊滿是彩色的斑點、旗幟和線條,除了他自己,誰也弄不明白這些究竟有什麽含義,不過看上去的確讓人印象深刻。

另一些巫師則認為這些想法完全是沼澤地排放的有害氣體,他們絕對不肯跟年輕巫師所謂的“形象”沾上任何關系——除非這個形象是蠟做的,裏頭還插著針。

在這一點上,與會的八個魔法師意見完全一致,個個都是傳統派,於是,“八元靈符”儀式的現場也就堆滿了各種神秘且嚴肅的器具。公羊角、頭蓋骨、巴洛克風格的金屬制品和沉甸甸的蠟燭都必不可少,盡管年輕的巫師們早已發現,阿示克恩提儀式其實只需要三小塊木頭和 4ml 老鼠血就夠了。

準備工作通常會花去好幾個鐘頭,但高級巫師們共同努力,把時間大大縮短。在僅僅四十分鐘之後,古德爾就吟唱出了咒語的最後部分。它們在他眼前懸浮了一會兒,然後消失了蹤影。

在“八元靈符”的中心,空氣微微閃爍,漸漸變得稠密起來,突然之間,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它身體的大部分都隱藏在一件黑色長袍和兜帽裏,這對觀眾而言大概不算什麽損失。它一手握著柄長長的鐮刀,誰也沒法忽視它的手指——在本該是手指的地方只有根根白骨。

另一只手骨拿著一串切成小塊的奶酪和鳳梨。

怎麽?死神聲音裏的熱度和色彩同一座冰山毫無區別。他捕捉到巫師的視線,低頭瞟了眼手裏的奶酪鳳梨串。

我正在參加宴會。他加上一句,略微帶些責備之意。

“哦,大地與黑暗的生物啊,吾等令汝——”古德爾的聲音十分堅定,頗具威嚴。死神點點頭。

得了,得了,這一套我全都知道,他說,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傳說你能看透過去與未來。”古德爾有些不高興,他挺喜歡那篇關於束縛與祈禱的長篇大論,而且人人都說他很擅長那段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