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修會(第2/4頁)

青春和衰老,縱欲與苦行,盛放與荒涼。對比是如此觸目驚心,讓這荒唐的畫面有了一種詭異的神聖感。

吳鉞轉開了目光。玫卻認真的注視著台上,目不轉睛。但吳鉞能感覺到,她不是想要觀賞這種儀式,而似乎要在那些戴著鳥首面具的男子中尋找什麽。最後她微微搖頭,轉身向二樓走去。

一路上,曖昧的呻吟不絕於耳,每一處燭光的陰影下,似乎都有肉身糾纏。那是賓客們兩兩成對,也開始了這種儀式。

這次典禮的主題是通靈,要在肉欲的最大歡樂中,得見已逝去的靈魂。玫走過每一對的時候,目光都會在男賓身上停駐片刻,然後再走開。

她似乎在找人。

二樓是為最重要的貴賓所設的包間,一共有十三間,扇形排開,正對著舞台。雖然貴賓間有更大的空間和更完備的設施,但所有門窗都是透明的。這似乎傳達出隱修會的一種理念:你在此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單純的肉身享樂,而是神聖儀式的一部分——因愛欲而見神明,美好無暇,亦無需避諱他人的目光。

玫認真地透過玻璃窗,一間間尋找著。

每一個包間,都有特殊的裝飾。有的華麗如皇宮,有的純凈如祭壇。大部分包間中都不止三兩個人,其中正在上演的劇目,甚至比舞台上的還要荒淫。吳鉞覺得尷尬異常,將目光遠遠避開,但玫卻仍然沉靜地駐足、尋找、離開。

最後一間包房外,玫終於止住了腳步,她輕輕叩響了玻璃門。

吳鉞忍不住向房間內看了一眼。和其他包房相比,這房間格外冷清,在房間深處,坐著一位戴面具的男子。他面前的空地上鋪著一張厚厚的地毯,也畫著和舞台上同樣的六芒星,幾位身披薄紗的女巫跪在星芒裏,各自捧起一根蠟燭。這些女巫甚至比舞台上那些還要青春貌美,動作與神態裏都帶著一種既神秘又挑逗的意味。但男子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她們身上,只是長久注視著燭光上騰起的彩色霧氣。

煙霧裊裊變幻,卻形不成任何有意義的圖案。一種掩飾不住的落寞與悲傷在他的目光中蔓延。

這一切,都和隱修會裏的狂歡氣氛格格不入。

在見到他之前,吳鉞幾乎對這場狂歡中的所有男賓都感到厭惡,無一例外的荒淫而虛偽,打著宗教的名義幹下流勾當。唯有這位戴著非洲鵟面具的男子似有些許不同——他來這裏,並非為了愛欲之歡,而是尋求一種救贖。

男子擡起頭,看一眼樓下儀式的進度,指示女巫點亮下一只蠟燭。

即便被面具遮住了表情,仍能看出他身上有著一種自相矛盾的哀痛——對眼前的香艷場景毫不動心,冷眼旁觀,卻也見慣不驚,並不抗拒。而對正在進行的通靈儀式,他有一絲嘲諷,卻又懷抱著隱約而渺茫的希望。

玫再度敲響了門,她甚至湊到玻璃前,大膽地將面具挑開了一線。

吳鉞心裏升起了一絲酸澀,他明白了,這就是玫要找的人。

男子擡頭看了玫一眼,卻沒有什麽回應,目光很快又投回了通靈燭陣上。

玫沉默了片刻,從懷中拿出了一件半月形的木器。吳鉞覺得這木器的形制有些熟悉,突然想起,剛才那個蒼老女巫手中,也捧著同樣的法器。只是玫的這一枚,甚至比老女巫的還要精致、古老。

玫飛快地在玻璃上寫了一行字:“要想看真正的通靈術,就放我進去。”

這句話打動了男子。他最後看了一眼毫無靈氣的蠟燭陣,擡手命這些女巫們退下。而後,按下了開門鍵。

玻璃雕花大門打開,玫閃身而入。

當她紅色的裙角掠過身邊時,吳鉞突然感到了心中一陣刺痛——他明白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

他鼓起勇氣拉住了她的手:“你真的要這樣做?”

玫笑了,目光望向遠方,平靜地說:“他想要子嗣,我就給他子嗣。但這個子嗣身上,絕不會流著他想要的血。”

“這樣值得嗎?”

玫擡起頭,靜靜地看著他反問:“那你認為,讓我回到別墅,被那個白癡侮辱更值得?”

她的目光極亮也極冷,宛如閃電,讓吳鉞的手不由自主地松開。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也沒有資格去阻止。

畢竟,是他親手將玫送入了那座別墅,並囚禁其中。他更知道,將那個白癡敲暈,只不過暫時推遲了這個計劃,如果玫本月沒有受孕,這場醜惡的鬧劇就不會停止。

他再也沒有說什麽,眼睜睜看她走進包間。而後轉過身,用身體擋住透明的玻璃門,不讓別人窺探。

這似乎已是他唯一能做的。

玫的墳墓前,吳鉞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久久無法自拔。

良久,他才對卓王孫道:“作為唯一見證人,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你的叔叔絕對沒有碰玫一根手指頭。他被敲昏之後,躺了幾天才被擡走。由於玫當月就有了身孕,他就再沒有被送回別墅。你的生父,應該是隱修會裏戴著鵟面具的男子。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是誰。我也不知道你媽媽為什麽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