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2/7頁)

“我們在南邊渡過三叉戟河,然後一直朝西北騎行……並非朝著河走,而是遠離它。”

“是的,小姐,”修士說,“河流移位了。那是七十年前,還是八十年前?反正是老瑪莎·海德的祖父經營此處時的歷史。這些故事都是她告訴我的。瑪莎是個好女人,喜歡嚼酸草葉,吃蜂蜜蛋糕。她若是沒房間給我,就讓我睡火爐邊,每次送我上路都要額外饋贈一些面包、奶酪和幾塊舊蛋糕。”

“她是現在的店家嗎?”波德瑞克問。

“不,獅子絞死了她。他們走後,我聽說她的一個侄子試圖重開旅館,但由於戰爭,平民百姓在路上行走過於危險,所以沒什麽顧客。他只得引進妓女,可仍然無法挽救生意。聽說某個領主把他也殺了。”

海爾爵士扮了個鬼臉:“我做夢都想不到開旅館也這麽危險。”

“真正危險的是別人玩權力的遊戲時你做老百姓,”梅裏巴德修士說,“對不對,狗兒?”狗兒叫了一聲表示贊同。

“那麽,”波德瑞克道,“客棧現在究竟有沒有名字?”

“百姓們管它叫十字路口的客棧。長老告訴我,瑪莎·海德的兩個侄女聯手讓客棧再度開張營業。”他舉起木杖,“倘若諸神保佑,那些吊死的人身後升起的煙就是從它煙囪裏冒出來的。”

“他們應該稱那地方為‘絞架客棧’。”海爾爵士評論。

不管客棧叫什麽,它很大,三層樓高,矗立在泥濘的道路間,墻壁、塔樓和煙囪都由上乘的白石砌成,在灰色天空下閃耀著慘淡的光芒。南廂房建在粗重的木樁子上,底下是一片低窪龜裂的土地,雜草叢生,還有褐色的枯草;北廂房依附著一間茅草頂馬廄和一棟鐘塔。整個建築圍有一圈低矮的墻,由白色碎石搭建而成,覆滿苔蘚。

至少沒人將它焚毀。相較之下,留給鹽場鎮的只有死亡和荒蕪。布蕾妮和夥伴們從寂靜島渡過去時,幸存者們已紛紛逃離,死者交付給大地,唯有鎮子本身的殘骸暴露在外,遍布灰燼。空中滿是煙塵的氣味,海鷗在頭頂盤旋,發出的叫聲像極了人,仿佛是為逝去的孩童們唱的哀歌。連城堡都顯得淒涼孤獨,像是被遺棄了一樣。它是灰色的,跟鎮子裏灰燼的顏色相同,其方形堡樓俯瞰碼頭,四周繞著幕墻。布蕾妮等人牽馬下了渡船,城堡緊緊關閉,城垛上移動的物體只有旗幟。狗兒吠叫,梅裏巴德修士用木杖敲打正門,足足過了一刻鐘,才有個女人出現在上方,詢問他們有什麽事。

渡船已經離開,天空開始下雨。“我是個敬神的修士,好夫人,”梅裏巴德朝上面喊,“這些是正直的旅人。我們想要找個地方躲雨,在您的壁爐旁過夜。”女人對他的請求無動於衷。“最近的客棧在十字路口,西邊,”她回答,“我們這兒不歡迎陌生人。走吧。”她消失之後,無論梅裏巴德的懇求,狗兒的吠叫,抑或海爾爵士的咒罵都無法再讓她回來。最終他們只能在樹林裏過夜,躲在樹枝搭成的掩體底下。

然而十字路口的客棧中有人。還沒到大門口,布蕾妮就聽見了捶打聲,微弱但穩定,像在敲鋼鐵。

“煆爐,”海爾爵士說,“不是這兒有個鐵匠,就是老店家的鬼魂在鑄造另一條鐵龍。”他用腳後跟一踢馬。“希望他們還有個鬼廚師,一只松脆的烤雞足以打消今天的所有煩惱。”

旅館院子裏是一大片褐色爛泥,馬兒走得很不舒坦。打鐵聲更響亮了。布蕾妮看見馬廄盡頭一輛輪子壞掉的牛車後面閃爍著煆爐的紅光。馬廄裏還有一些馬,一具破舊的絞刑架矗立在院子裏,有個小男孩抓著上面生銹的鐵鏈晃來晃去。四個女孩站在門廊裏看他,最小的才不過兩歲,光著身子,最大的九歲或十歲,她用雙臂護住小家夥。“孩子們,”海爾爵士朝她們喊,“快把你們的母親叫來。”

男孩從鐵鏈上跳下來,朝馬廄奔去。四個女孩驚慌不安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說:“我們沒有母親。”另一個補充:“我本來有,但他們殺了她。”四人中最大的那個踏前一步,將最小的推到裙子後面。“你們是誰?”她質問。

“求宿的正直旅人。我叫布蕾妮,這位是梅裏巴德修士,在河間地小有名氣。那男孩是我的侍從,波德瑞克·派恩,騎士是海爾·亨特爵士。”

捶打聲突然停頓下來。女孩從門廊上打量他們,帶著十歲孩童所特有的機警:“我叫垂柳。你們要床鋪嗎?”

“床鋪,麥酒,填肚子的熱餐,”海爾·亨特爵士邊下馬邊說,“你是店家?”

她搖搖頭:“我姐姐簡妮才是,可她不在。我們只有馬肉吃。如果你來找妓女,這兒沒有。我姐姐把她們打發走了。但我們有床鋪。有些是羽毛床,稻草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