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4/6頁)

“上帝有七種形象,正是如此,女士,你指出這點沒錯,但七位一體的神啟並非平常百姓可以領會,而我又笨嘴拙舌,因此就說有七個神。”梅裏巴德轉回來面對波德瑞克。“我認識的男孩沒有一個不愛戰士。然而我老了,老人愛鐵匠。沒有鐵匠的勞作,戰士守護什麽呢?瞧,每個鎮子、每座城堡都有鐵匠。他們制造我們耕地種莊稼用的犁,制造我們修船的釘子,制造馬蹄鐵保護我們忠誠馬兒的蹄子,還有領主老爺們閃亮的寶劍。鐵匠的價值毋庸置疑,因此我們才將其尊為七神之一,其實稱其為農夫、漁民、木工或鞋匠也一樣。他究竟幹哪樣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幹活。天父主宰,戰士打仗,鐵匠勞作,合起來代表著男人理應履行的職責。鐵匠是神性的一個化身,正如鞋匠是鐵匠的一個化身。他聽見我的祈禱,治好了我的腳。”

“諸神慈悲,”海爾幹巴巴地說,“但你完全可以穿著鞋子,何必麻煩神靈呢?”

“赤腳是我贖罪的方式。最神聖的修士也可能犯罪,而我的肉體軟弱至極。想當年我年輕氣盛,那些女孩子……倘若村裏只有你一個人去過一裏之外的地方,那麽修士看上去也像王子一樣英勇高貴。我為她們背誦《七星聖書》,哦,《少女之卷》最有效。是的,我在扔掉鞋子之前,是個道德敗壞的人。想起那些被我玷汙的少女們,我就感到羞愧。”

布蕾妮不自在地在馬鞍裏挪動,回想起高庭城下的營地,回想起海爾爵士他們打的賭,賭誰能先跟她上床。

“我們在尋找一位少女,”波德瑞克·派恩透露,“一位十三歲的貴族處女,棗紅色頭發。”

“我以為你們找的是土匪。”

“也要找他們。”波德瑞克承認。

“旅行者都會盡量避開土匪,”梅裏巴德修士說,“你們卻要找他們。”

“我們只找一個匪徒,”布蕾妮說,“獵狗。”

“這事兒海爾爵士跟我說了。願七神保佑你,孩子,據說他殺了一大批嬰兒,蹂躪了許多少女,人們叫他‘鹽場鎮的瘋狗’。正派人為什麽要跟這樣的畜生打交道呢?”

“波德瑞克說的那個少女也許跟他在一起。”

“真的?那我們得為那可憐的女孩祈禱了。”

也為我祈禱吧,布蕾妮心想,為我念一段禱詞。請求老嫗舉起金燈,引領我找到珊莎小姐,請求戰士賜予我力量,好讓我保護她。然而她沒有說出來,如果海爾·亨特聽到這些話,便會嘲笑女人的軟弱。

梅裏巴德修士徒步行進,而他的驢子又有沉重負擔,因此他們一整天都只能緩緩前進。他們沒順大路向西走,當初布蕾妮就是經由這條路跟詹姆爵士一起來到遭洗劫後屍體遍布的女泉城的。他們折向西北,沿螃蟹灣有條曲曲彎彎的小徑,小到海爾爵士那些珍貴的羊皮紙地圖上全找不著。這一側看不到陡峭山嶺,黑黝黝的沼澤或蟹爪半島的松林,土地低窪潮濕,藍灰色天空籠罩下盡是荒蕪的沙丘和鹽沼,道路時而消失在野草和潮水坑間,過了一裏地才再次顯現。布蕾妮知道,若非梅裏巴德,他們一定會迷路。地面很軟,因此有些地方,修士會走到前面,用木杖敲打,確保可以立足。方圓若幹裏格之內都沒有樹,只有海、天空和沙子。

天下沒有哪個地方比塔斯更美,那兒有山嶺和瀑布,有高山牧場與幽影山谷,但此地亦有其動人之處。他們穿越了十幾條和緩的小河,青蛙和蟋蟀在其中生活,燕鷗在海灣的高空中滑翔,磯鷂在沙丘上鳴叫。有一次,一只狐狸穿過他們行走的道路,惹得梅裏巴德的狗狂吠起來。

這裏還有人。有些居住在野草叢中泥土與茅草搭的房子裏,其余的在海灣中乘著皮革小圓舟捕魚,並把他們的家築在沙丘頂端歪歪扭扭的木竿子上。大多人似乎是獨居,跟外人沒有過多的交流,像是很害羞。但到得正午,梅裏巴德的狗又叫起來,三個女人從野草叢中鉆出,塞給梅裏巴德一個草織籃子,裏面裝滿了蛤。他給她們一人一只橘子作為回報,盡管在這片土地上,蛤跟爛泥一樣普通,而橘子稀有昂貴。其中一個女子年紀很大,另一個懷了孩子,還有一個是清新漂亮的女孩,仿佛春天的花朵。梅裏巴德去聽她們懺悔時,海爾爵士竊笑,“她們才是諸神的化身……少女、聖母和老嫗。”波德瑞克看上去如此驚詫,布蕾妮不得不告訴他:這只不過是三個沼澤女人。

繼續上路後,她問修士:“這些人住的地方離女泉城不滿一天騎程,為何戰爭沒有殃及他們?”

“他們沒什麽可被殃及的,小姐。他們的財產是貝殼、石頭和皮革小舟,他們最好的武器是生銹小刀。他們生老病死,愛其所愛。他們知道慕頓大人統治著這片土地,但少有人見過他,奔流城和君臨對他們來說則只不過是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