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船長(第2/6頁)

他們在距離寧靜號二十碼處拋錨。“放條小船。我要上岸。”槳手們準備的同時,他扣上劍帶;長劍懸在一側腰間,另一邊是一把匕首。“理發師”紐特系緊司令官肩頭的披風,它由九層金絲織就,縫成葛雷喬伊家族的海怪形狀,海怪之臂懸垂至靴。披風下面,他穿著沉重的灰鎖甲,內襯黑色熟皮甲。在卡林灣,他不得不日夜穿戴盔甲,腰酸背痛總比腸穿肚爛好。沼澤深處住的是魔鬼,只要被他們的毒箭擦破一點皮,幾小時之後,就會在號叫中送命,伴隨著兩腿間止不住的一團團紅色與褐色的排泄物。不管誰贏得海石之位,我都要回去解決那些沼澤魔鬼。

維克塔利昂戴上一頂高聳的黑色戰盔,鐵盔打制成海怪形狀,海怪之臂環繞臉頰,在下巴底下相連。小船準備好了。“我把箱子交給你保管,”他一邊吩咐紐特一邊跨過船沿,“不得有誤。”這些箱子事關重大。

“遵命,陛下。”

對此,維克塔利昂不快地皺起眉頭。“我還不是國王。”他爬進小船。

伊倫·濕發站在波浪中等他,水袋懸在一條胳膊底下。牧師又瘦又高,但比維克塔利昂要矮一些,他的鼻子仿佛鯊魚的鰭,從瘦骨嶙峋的臉上冒出來,他的眼睛猶如鋼鐵,胡須垂至腰間,一束束繩索般的長發隨風拍打著大腿背後。“哥哥,”冰冷的白色浪花沖擊著他們的腳踝,“逝者不死。”

“必將再起,其勢更烈。”維克塔利昂摘掉頭盔,跪了下來。海水灌滿他的靴子,浸透他的長褲,伊倫將鹽水倒在他額頭上。他們繼續禱告。

完畢之後,司令官問濕發伊倫,“我們的哥哥鴉眼何在?”

“他住在巨大的金絲帳篷內,裏面嘈雜喧鬧。他身邊盡是些不敬神的人和蠻夷番邦的怪物,比以前更糟糕。我們父親的血在他體內變了質。”

“還有我們母親的血。”站在娜伽的肋骨和灰海王大廳底下的這片聖地,維克塔利昂不願提及弑親的話題,但許多個夜晚,他都夢見自己用鐵拳砸向攸倫微笑的臉,砸爛皮肉,令對方變質的鮮血噴湧而出。不行。我向巴隆立過誓。“都來了?”他問牧師弟弟。

“有地位的人都來了。所有的船長和頭領。”在鐵群島,船長與頭領是一回事,每個船長都必須是自己船上的國王,而每一個頭領都必須是船長。“你是來繼承兄長的王冠的嗎?”

維克塔利昂想象自己坐在海石之位上的模樣,“假如那是淹神的意旨的話。”

“浪濤會傳達淹神的意旨,”濕發伊倫背轉身去,“仔細傾聽大海的聲音,哥哥。”

“是。”他想象自己的名字經由海浪輕聲道出是什麽樣,由船長們喊出又是什麽樣。如果杯子傳到我手裏,我不會推辭。

人群在他四周聚集,祝他好運,企圖博取好感。每座島上的人都來了:布萊克泰斯、陶尼、奧克伍、斯通垂、溫奇,還有其他許多家族。老威克島的古柏勒、大威克島的古柏勒和橡島的古柏勒齊聚一堂。連考德家的人也在,盡管每個體面人都鄙視他們。次等的謝牧德家族、維紡家族或奈特立家族的人跟古老驕傲的世家成員肩並肩擠在一起,人群中甚至有最卑微的漢博利家族,他們是仆役與鹽妾的後代。某位沃馬克家的人拍拍他肩膀,兩個斯帕家的人則將一袋酒塞入他手中。他深深啜飲,擦了擦嘴,讓人們簇擁著他來到篝火邊,談論戰爭、王冠和戰利品,談論在他統治之下的榮耀與自由。

當晚,鐵艦隊的人們在潮線上用帆布搭起一座大帳篷,好讓維克塔利昂用烤乳羊、腌鱈魚和龍蝦宴請數十位著名的船長。伊倫也來了,但他吃魚喝水,而船長們大口灌下的麥酒似乎足以讓鐵艦隊漂浮起來。許多人一口答應支持他:“強健的”弗拉萊格,“聰明的”艾文·夏普,“駝背”何索·哈爾洛——但何索提出把女兒嫁給他當王後。“我無幸娶妻。”維克塔利昂告訴他。他的原配死在產床上,留下一個死產的女兒,續弦妻染上麻疹,而第三任……

“國王必須有子嗣,”何索堅持,“鴉眼就帶來了三個兒子,準備在選王會上展示。”

“混血狗雜種而已。你女兒究竟多大?”

“十二歲,”何索說,“美麗豐饒,剛剛初潮,頭發是蜂蜜的顏色。她的胸脯現在還小,但臀部很好。她更像她母親,不像我。”

維克塔利昂明白他的意思是指那女孩並非駝背。然而當他想象她的模樣,看見的卻是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妻子。他一拳一拳地打她,自己卻一直在哭泣,事後他抱她走下海灘,放到巖石之間,將她交付給螃蟹。“加冕後,我很樂意見見那女孩,”他說。何索最多也只敢期望這樣的回答,於是心滿意足地蹣跚著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