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2/7頁)

黃昏時分,她看到一條小溪邊上燃著篝火。兩個人坐在火堆邊烤鮭魚,他們的武器防具堆在一棵樹下。其中一個是老人,另一個沒那麽老,但也不算年輕。相對年輕的那個站起來跟她打招呼。他穿一件鑲釘鹿皮上衣,系帶緊繃在大肚子上,亂蓬蓬未加修整的胡子覆蓋了臉頰和下巴,顏色猶如陳舊的黃金。“我們的鮭魚足夠三個人吃,爵士。”他大喊。

這不是布蕾妮頭一次被錯認為男人。她摘下全盔,讓頭發墜落下來。她的頭發是黃色,像肮臟的稻草,而且同樣脆弱幹枯。長而稀疏的發絲在她肩頭飄蕩。“感謝你,爵士。”

那雇傭騎士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她,布蕾妮意識到對方一定是近視眼。“一位女士,對嗎?全副武裝的女士?諸神慈悲,伊利,看看她的個頭。”

“我也以為她是個騎士。”年長的騎士一邊說,一邊翻轉鮭魚。

若布蕾妮是男人,也稱得上大個子;作為女子,她就是個巨人。“怪胎”是她一生中聽得最多的詞。她肩膀寬,臀部更寬,腿長臂粗,胸肌比乳房發達,手掌腳掌也大得不像話。除此之外,她還很醜,長了一張布滿雀斑的馬臉,牙齒在嘴裏顯得太大。這些,她都無需別人提醒。“爵士先生們,”她說,“你們在路上有沒有看見一個十三歲少女?她有藍眼睛和棗紅色頭發,她或許跟一位身材肥胖、四十多歲的紅臉男子在一起。”

近視眼的雇傭騎士撓撓頭。“我不記得有這樣的少女。此外,什麽樣的顏色算是棗紅?”

“紅棕色吧,”老人道,“不,我們沒看到她。”

“我們沒看到她,女士,”較年輕的人確認。“來吧,下馬來,魚快好了。你餓不餓?”

她確實肚餓,但不敢放松警惕。雇傭騎士名聲不佳。人們常說:“雇傭騎士和強盜騎士乃是同一把劍的兩面。”這兩個人看起來不太危險。“對不起,該怎麽稱呼,爵士先生們?”

“我是有幸被歌手們傳唱的克雷頓·朗勃爵士,”大肚子道,“也許你曉得我在黑水河上的事跡。我的夥伴是‘窮鬼’伊利佛爵士。”

即使真有關於克雷頓·朗勃的歌謠,布蕾妮也沒聽過。對她來說,他們的名字跟他們的紋章一樣陌生。克雷頓爵士的綠盾頂部有一道棕色橫幅,上面還有戰斧劈出的深深裂痕;伊利佛爵士的盾牌上則畫著黃金與白貂,然而看他的樣子,估計不曾擁有過真正的金子或者貂皮。他少說有六十歲,臉又瘦又窄,頭戴兜帽,連著一件打補丁的粗布鬥篷,身穿的鎖甲上斑斑點點的銹跡就像雀斑。布蕾妮比他倆都高一頭,坐騎與裝備也比他們精良。要我怕這樣的人,除非長劍換成縫衣針。

“非常感謝你們,尊敬的爵士,”她說,“我很樂意分享鮭魚。”布蕾妮甩腿下馬。她先將鞍配從母馬背上卸下,然後喂它喝水,再拴好繩索放它吃草。她把武器、盾牌和鞍囊堆在一棵榆樹下。此刻,鮭魚已烤得松松脆脆。克雷頓爵士遞給她一條魚,她盤腿坐在地上大啖。

“我們去暮谷城,女士,”朗勃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撕開自己的鮭魚,“你跟我們同行比較好。路上很危險。”

關於路上有多危險,布蕾妮可以告訴他更多詳情,而且他聽了決不會喜歡。“謝謝你們的好意,爵士先生,但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

“我堅持意見。真正的騎士會保護柔弱的女性。”

她摸摸劍帶。“這個可以保護我,爵士。”

“劍的作用取決於揮它的人。”

“我的劍術相當不錯。”

“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跟女士爭執是很無禮的。我們會把你安全地送到暮谷城,三人同行比獨自一人更安全。”

我們從奔流城出發時也是三人,然而詹姆失去一只手,克裏奧·佛雷丟了性命。“你們的坐騎跟不上我。”克雷頓爵士的棕色騸馬衰老羸弱,眼神迷離;伊利佛爵士的馬則看上去骨瘦如柴,一副沒吃飽的模樣。

“在黑水河,我的戰馬表現得相當出色,”克雷頓爵士堅持。“我在那兒大開殺戒,還賺了十幾個人的贖金。赫伯特·波林爵士你熟不熟,小姐?你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我把他當場擊斃。記住,當刀劍相交之時,克雷頓·朗勃爵士決不會躲在後方。”

他的同伴咯咯幹笑。“克雷,算了吧。她這種人不需要我們做伴。”

“我這種人?”布蕾妮不大確定他是什麽意思。

伊利佛爵士彎起一根瘦骨嶙峋的手指頭,指了指她的盾牌。盡管盾牌的塗料碎裂剝落,圖案還是很清楚:金銀對角斜分的底面上一只大黑蝙蝠。“你拿著說謊者的盾牌,它不屬於你。我祖父的祖父幫忙擊殺了最後一個羅斯坦家的人,此後沒人再敢亮出那只蝙蝠,因為他們家族所幹的事跟那蝙蝠一般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