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2/3頁)

未見城堡,先聽到了音樂:在河流的咆哮和雨點的敲打之下,遠處傳來咚咚的鼓點、吼叫的號角和尖細的笛子。“看來我們錯過了婚禮,”獵狗道,“但宴會還在進行中。我很快就能擺脫你了。”

不對,是我擺脫你,艾莉亞心想。

之前道路基本朝西北延伸,這會兒卻轉向正西,穿過一個蘋果園和一片飽受雨水蹂躪的玉米地,登上一段山坡,河流、城堡與營寨突然全部出現。成百上千的人和馬聚在三座碩大的帳篷周圍。這三座大帳並排而立,面對城堡大門,如同三個帆布大廳。羅柏將自己的軍營設在遠離城堡,地勢較高,相對幹燥的地方,但綠叉河水溢出堤岸,甚至淹沒了某些搭建位置不夠小心的帳篷。

走近後,城堡裏傳出的樂音更加嘈雜,鼓號之聲席卷營寨,而且近處城堡演奏的跟對岸還不一樣,聽起來簡直像在打仗而非樂謠。“不怎麽樣。”艾莉亞評論。

獵狗哼了一哼,也許是發笑。“我敢保證,連蘭尼斯港裏的聾子老太婆都會抱怨這沒來由的噪聲。聽說瓦德·佛雷眼睛不行,怎麽沒人提他那該死的耳朵呢?”

艾莉亞希望是白天就好了。如果有太陽有風,就能看清前方的旗幟,就能尋找史塔克家的冰原奔狼,或賽文家的戰斧,或葛洛佛家的鋼甲鐵拳。但在晦暗的黃昏,所有的顏色都成了灰。雨已減弱成絲,猶如薄霧,但早先的傾盆大雨使得旗幟濕乎乎的,像洗碗布一樣,無法辨識。

一圈馬車和推車圍繞營地,組成一道粗糙的木墻,以抵禦任何攻擊。守衛正是在這兒攔住了他們。他們的隊長手裏提燈,光亮剛好足以讓艾莉亞看清他身上綴滿血點的淡紅披風,士兵們胸口則縫著水蛭伯爵的紋章,恐怖堡的剝皮人。桑鐸·克裏岡應付他們跟應付巡邏騎兵一樣,但波頓家的軍官比唐納爾·海伊爵士難纏。“公爵的婚宴要鹹肉做什麽?”他輕蔑地反問。

“還有腌豬蹄,爵士先生。”

“你肯定搞錯了,這些東西不是供給宴會的,況且宴會正在進行中,此刻禁止出入——額外提醒你,我是北方人,不是什麽吸奶嘴的南方騎士。”

“主人命我面見總管,或者大廚……”

“城堡關門了,大人們不能受打擾。”軍官考慮了一會兒,“你卸在婚宴大帳邊吧,就那兒。”他用套鎖甲的手指指。“麥酒讓人肚餓,老佛雷也不缺幾個豬蹄,況且他根本沒牙齒吃這類東西。找賽吉金去,他知道拿你怎麽辦。”軍官大聲發號施令,手下便推開一輛馬車,放他們進入。

獵狗揚鞭催馬朝帳篷而去,沒人施以任何關注。人馬濺起水花,經過排排色彩明亮的帳篷,潮濕的絲墻被裏面的油燈和火盆映照得如同魔法燈籠:粉色、金色和綠色,條紋、波浪與方格,飛鳥、野獸、尖角、星星、車輪和武器。艾莉亞發現一個鑲有六顆橡果的黃帳篷,上面三顆,中間兩顆,最下面一顆。這定是斯莫伍德伯爵,她心想,忽然記起遙遠的橡果廳,還有贊她美麗的斯莫伍德夫人。

閃耀的絲綢帳篷周圍,有二十多倍的氈皮和帆布帳篷,黑糊糊的不透光。此外還有軍用帳篷,每個都足以容納四十名士兵,然而這些比起那三座婚宴大帳來,簡直和侏儒無異。宴會似乎已進行了幾個鐘頭,到處都是高聲祝酒、杯盞碰撞,混雜著常有的馬嘶、狗吠,車輛隆隆聲、笑罵、鋼鐵和木頭哢噠哐當的撞擊聲。隨著城堡的接近,音樂越來越響,底下又有一層更為黑暗更為陰郁的聲音——那條河,那條高漲的綠叉河,仿佛一頭在巢穴裏咆哮的獅子。

艾莉亞扭來轉去,四處搜尋,希望瞥到一個冰原狼紋章,一個灰白相間的帳篷,一張在臨冬城時認識的臉龐,卻徒勞無功。到處都是陌生人。她瞪著一個在草叢中撒尿的士兵,但他並非“酒肚子”;她目睹一位半裸的女孩嬉笑著從帳篷裏沖出,但那帳篷乃是淺藍,不是遠遠看去的灰,而且追出來的男人外衣上繡著樹貓,沒有狼;一棵樹下,四個弓箭手在給長弓上塗蠟的新弦,他們也不是她父親的弓箭手;一個學士跟他們相遇,但他太年輕、太瘦,不可能是魯溫學士。艾莉亞擡頭凝望孿河城,高塔窗戶內油燈燃燒,柔光閃爍。透過朦朧的夜雨,雙子要塞顯得怪異而神秘,像是老奶媽故事中的所在,絕非臨冬城堡。

婚宴大帳裏人群最為稠密。寬大的帳門被高高系起,人們忙碌進出,手拿酒盅酒杯,有的還帶著營妓。經過三座中的第一座時,艾莉亞趁機朝裏面瞥了一眼,只見數百人擠在長凳上,競相推搡桶桶蜜酒、麥酒和葡萄酒,幾乎沒有活動空間,但大家都喝得興高采烈。至少他們溫暖幹燥,而我又冷又濕,艾莉亞羨慕地想。有些人甚至放聲歌唱,帳門口,細柔若絲的雨點被溢出的熱氣蒸發。“敬艾德幕老爺與蘿絲琳夫人!”一個聲音叫喊。他們全喝醉了,又有人叫道,“敬少狼主和簡妮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