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第3/4頁)

最後一件案子的被告是一位肥胖的酒店歌手,他被控譜曲嘲弄故王勞勃。喬佛裏派人把他的木豎琴拿來,命令他當場表演給所有人聽。歌手淚流滿面,發誓再也不會唱這首歌了,但國王堅持要他唱。歌詞其實挺有趣,大致是描述勞勃和豬打架。珊莎知道,那頭豬就是殺死國王的野豬,但歌中的某些小節卻像在影射太後。唱完之後,喬佛裏宣布他將網開一面,歌手可以選擇保留手指或者舌頭,他有一天的時間來決定。傑諾斯·史林特點頭稱許。

下午的朝政總算告一段落,珊莎松了口氣,但她的苦難卻沒有結束。司儀宣布退朝後,她急忙逃離旁聽台,誰料喬佛裏正在蜿蜒的樓梯下等她,獵狗和馬林爵士在他身邊。年輕的國王從上到下,仔細地審視著她。“你看起來比先前漂亮多了。”

“多謝陛下稱贊。”珊莎說。雖是違心之論,他聽了卻點頭微笑。

“陪我散步吧。”喬佛裏命令,一邊伸出了手,她別無選擇,只好挽著他。若是從前,摸到他的手會令她震顫不已,但如今她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我的命名日快到了,”他們從王座廳後方離開時,喬佛裏說,“我們將舉辦盛大的宴會,會有很多人送我禮物。你要送我什麽?”

“我……我還沒想好送什麽,大人。”

“陛下,”他口氣尖銳地說,“你真是個笨女孩,對不對?母親早跟我說了。”

“她真這麽說?”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她以為他的話已經失去了傷害她的力量,但是卻不然。王後向來對她很好啊。

“噢,當然是真的,她還擔心我們的孩子會不會像你一樣笨,不過我叫她別操心。”國王做個手勢,馬林爵士便為他們打開門。

“謝謝您,陛下。”她囁嚅著說。獵狗說得沒錯,她心想,我是一只小小鳥,只會重復別人教我的話。夕陽已經落下西邊的城墻,紅堡的磚石在暮色中沉暗如血。

“一旦你能生孩子,我就會讓你懷孕,”喬佛裏陪她走過練習場。“如果頭胎是個笨蛋,我就立刻把你的頭砍了,另外找個聰明的妻子。你什麽時候才能生孩子啊?”

他把她羞辱成這樣,珊莎無法正視他。“茉丹修女說多……多數的官家小姐在十二或十三歲的時候就會發育成熟。”

喬佛裏點點頭。“這邊。”他領她進入紅堡的城門塔,走到通往城垛的樓梯口。

珊莎猛地從他身旁抽身,不住發抖,突然明白這是要去哪裏。“不要,”她呼吸急促,語帶恐慌。“求求你,不要這樣,不要帶我去,我求求你……”

喬佛裏抿緊嘴唇。“我要讓你瞧瞧叛徒的下場!”

珊莎瘋狂地搖頭。“不,我不要去看。”

“我可以叫馬林爵士拖你上去,”他說,“你不會喜歡的。你還是給我乖乖照辦的好。”喬佛裏朝她伸手,珊莎向後退開,結果撞上了獵狗。

“小妹妹,聽話。”桑鐸·克裏岡邊說邊把她推回給國王。他燒傷那邊臉的嘴角抽搐了片刻,珊莎幾乎可以聽見他沒說出來的話:無論如何他都會把你弄上去的,所以,照他想法去做吧。

她強迫自己挽起喬佛裏國王的手。登樓是一場噩夢,每一步都是掙紮,就像把腳從及膝的泥濘裏抽出來那麽困難。樓梯好似永無止境,幾千幾萬級,而梯頂的城墻上有無邊恐懼正等著她。

從城門塔頂的城垛望去,整個世界攤在下方。珊莎可以看到坐落於維桑尼亞丘陵上的貝勒大聖堂,父親就是在那裏被處死的。靜默姐妹街的另一端,聳立著燒得焦黑的龍穴廢墟。西邊,紅色的夕陽被諸神門遮掩了一半。在她身後,是鹹海汪洋。南面有魚市、碼頭和浩蕩奔湧的黑水河,北面則有……

她望向北方,只見城市、街道、巷弄、丘陵……更多的街道巷弄,以及遠方的城墻。然而她知道,在這些塵世擾攘之外,是開闊的原野、農田和森林,在更北更北更北的地方,是臨冬城,是家。

“你在看什麽?”喬佛裏道,“我要你看這個,這裏。”

一堵厚厚的石砌胸墻環繞著壁壘外圍,高及珊莎下巴,每隔五尺便有一個讓弓箭手使用的雉堞。那些首級便位於城墻頂端的雉堞之間,插在鐵槍尖端,面朝城市。珊莎踏上城墻的那一刻便注意到了,但河濱景致、熙來攘往的街道和落日余暉是那麽的美。他可以逼我看,她告訴自己,但我可以視而不見。

“這個是你父親,”他說,“這邊這個。狗,把頭轉過來給她瞧。”

桑鐸·克裏岡伸手到半空中,把首級轉了過來。砍下的頭顱浸過瀝青,如此才能保存得較長。珊莎冷靜地看著父親的首級,不動聲色。這看起來不像艾德公爵,她心想,看起來不像真的。“請問,您要我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