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玄晶(第4/22頁)

公蠣對小篆研究不深——當然,他對其他的字體也無甚研究,好多字皆不認識,但顯然上面寫的都是名字,兩個字、三個字、四個字的都有,其中大多姓“姬”。打眼望去,整個房間的墻壁上密密麻麻,不知寫的多少個名字,每個名字周 圍都有一個圈起來的黑紅色框,猶如置身於誰家祠堂,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

公蠣偷偷地掃了一下四周。光線很亮,但窗外白茫茫一片,胖頭和畢岸一點動 靜也沒有,連那個愛嘮叨的山羊胡子的聲音也聽不到。房間內外已經站滿了人,一個個低頭面對公蠣,但看起來倒沒有什麽惡意,只是遲鈍而毫無生機。

公蠣不知如何是好了,琢磨半晌,看到青年無光的眼珠子透出一絲渴望,試探 道:“你找我有事?”

青年點了點頭,指向其中一個名字。這個名字位於正中,字體略大,周圍鑲嵌 了花邊,上寫著兩個字:“姬非”。

公蠣想了又想,實在想不起有誰叫姬非這個名字,茫然道:“姬非是誰?你嗎?”青年搖搖頭,用手指點最下面一個。可惜他的名字太過復雜,小篆曲裏拐彎的像一團蚯蚓,公蠣著實認不出來,有些尷尬。

青年失望地轉過了臉,朝其他人望去。公蠣的感覺,他們似乎在交流,商議著下步如何打算。但一群幹屍一樣的人就這麽靜靜佇立,圍著自己不說不動,而且周 圍全是死人的牌位,這種感覺實在不太舒服,公蠣忍不住道:“你們到底做什麽? 不說我走了啊!”

撥開人群便要出去,自覺用力並不算太猛,卻聽哢嚓一聲,站在正對面的老 嫗手臂被打斷,直直地折了下來。公蠣大驚,捧著她的手臂驚慌失措:“怎麽會 這樣?”

她的手臂中間的骨髓已經完全幹枯,中間呈現一個指頭粗的洞,只有薄薄一層皮肉相連。更恐怖的是,一個烏黑發亮的蹩蟲慢慢地從骨髓洞中爬出,伸出觸須抖動了兩下,似乎發覺臂骨斷了,忽地調轉了頭,又飛快地鉆進了上臂。老嫗的手臂斷了也不見她怎樣,那個蹩蟲的爬動卻令她渾身顫抖,傳遞出極為痛苦絕望的訊息。

我又做噩夢了。公蠣沮喪地想。 青年人笨拙地拍了拍老嫗,老嫗扭曲的臉漸漸平靜下來,但看得出,她依然非常痛苦,雙腿抖動的幾乎站立不穩。 公蠣狠下心來,朝著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疼。

公蠣尖聲叫道:“畢岸!畢岸!”聲音在房間裏回蕩,周圍死一般寂靜,失望和 絕望的感覺在那些人之間傳遞,也傳給公蠣,似乎有人在心中輕輕地哭泣,只有那個青年,滿目期待地盯著公蠣。

這些是人是鬼?

公蠣抱住了腦袋:“你們到底要做什麽?趕緊走吧,我幫不了你們!”

周圍的人一動不動,全部扭頭看向青年。青年的目光遲疑了一陣,落在公蠣枕邊的珠子上。公蠣忙將珠子握緊,告誡道:“你可別打這個東西的主意。”

男子的臉很僵硬,但公蠣分明覺得他笑了一下,眼神漸漸變得堅決,並慢慢朝公蠣伸出手來。

公蠣心想,他定是看拿自己沒辦法,打算要握手告別了。忙伸手在他指尖握了一握,高高興興道:“好好好,你們從哪裏來趕緊回哪裏去。”

青年的臉劇烈地顫抖起來,忽然屈膝跪下,朝公蠣行了一個大禮,接著身後呼啦啦跪了一大片,相互之間傳遞著喜悅和感激。

公蠣一驚,心想壞了,他們朝自己叩拜,肯定沒什麽好事,忙擺手道:“不用謝我,我可……”

未等他說出那句“我可什麽也沒答應”,一群人如同飛了一般,屋子裏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墻面上的名字飛快地旋轉,在公蠣的面前形成一個無底的漩渦,晃得公蠣頭暈。

畢岸和胖頭的聲音從漩渦的深處傳來,發出陣陣的回聲。公蠣掙紮著叫了出 來:“胖頭!”

這一聲才是真正叫出聲的。漩渦消散,胖頭的聲音由遠至近,兩個人站在自己床前,正是畢岸和胖頭。

窗外灰蒙蒙一片,天並未完全放亮。胖頭拍著他的臉,焦急道:“老大,老大!”又回頭求助畢岸:“他這是怎麽了?總是做噩夢。”

公蠣忽地折起身,去看床裏側的仕女圖和洛神賦。胖胖的仕女仍笑眯眯地看著他,洛神身姿曼妙飄逸,高貴清冷,兩張年畫皆完好無缺。

果真又是噩夢。公蠣一陣輕松,身子一軟往後仰去,嚇得胖頭連忙用肩頭抵住。

畢岸神態凝重,問道:“經常做噩夢嗎?”

公蠣有氣無力道:“一些小人演燈影兒戲。”畢岸盯著他緊握的手,道:“還有什麽?”

公蠣忙將手中的珠子藏起來,誠懇道:“剛才那個也不算噩夢。感覺好像屋裏站滿了人,一會兒又呼啦啦走了,我以為天亮了,所以才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