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岔路口

奔跑聲,然後是持續的哭喊聲,這些不斷在刑術的耳邊響起,深陷夢境的他拼命掙紮著,總感覺自己渾身被什麽東西所束縛。

他猛地睜眼,發現自己坐在一張白色的病床上,身上還被綁了專門用於精神病人的約束衣。

“為什麽綁著我?來人啊!你們搞錯了!我不是病人!”刑術在那拼命喊著,掙紮著,然後從床上滾了下去,又靠著墻壁蠕動著站起來。

等刑術站起來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站在一個只有一張床的,四面墻壁都被軟包的房間內,刑術很清楚的記得,這種房間是給那些有自殺傾向的精神病人準備的,防止他們撞墻傷害自己,可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刑術朝著門口蹦跳著,隔著裝有鐵欄杆的窗戶朝著外面喊著:“喂,來人呀,你們搞錯了,我不是病人!來人啊!”

突然間,一個滿臉乳白,只能看到五官輪廓的人猛地出現在窗口,嚇了刑術一跳,雖然他看不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但總感覺那個人在笑,而且笑得無比猙獰。

那個古怪的男人慢慢退後,緊貼著墻壁看著刑術,緊接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坐在輪椅上被人慢慢地從門外推了過去。

當輪椅推到門口的時候,輪椅停住了,輪椅上的那個女人慢慢扭頭看向刑術。

當刑術和那個女人對視的那一瞬間,那女人臉上明明還清晰可見的五官忽然間熔化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揉成團,然後變得扁平,即便是這樣,刑術依然認得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母親龔盼。

刑術拼命用身體撞著門,喊道:“放了我,放了我媽,你們把她怎麽了?你們是不是有病啊!這是什麽地方,放開她!快放開她!”

撞了好幾下之後,刑術再向外看去,發現門外空無一人,更離奇的是,就在短短幾秒之內,明明是走廊的門外突然間變成了一間被軟包的病房,而刑術則能清楚地看到那間病房門口站著一個與自己一樣,穿著約束衣的人,正在門口撞著,喊著。

突然間,刑術意識到那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自己為什麽會在窗口看到自己呢?

刑術猛地回頭,回頭那一瞬間,看到的卻是另外一扇門,他下意識擡手去抓門上的欄杆時,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約束衣不知道何時已經消失了,而自己身處的也不是病房內,而是走廊中。

等刑術再擡頭,卻在病房中看到了龔盼,此時的龔盼並沒有坐在輪椅上,而是坐在床上,朝著懷中的孩子笑著,低聲唱著什麽歌,刑術的手伸進門窗內,喊道:“媽,我是刑術,媽!我在這!媽,他們為什麽要把你關起來!媽,你說話呀!”

刑術喊著,卻聽到了龔盼的歌聲慢慢傳來——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

聽著聽著,刑術的情緒終於安靜了下來,就那麽隔著窗戶一直看著,但在此時,明明是龔盼的歌聲,卻變成了一個男人在唱歌。

刑術再次睜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堆篝火旁邊,而那個唱歌的男聲卻是從連九棋口中傳出的:“……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刑術掙紮著爬起來,感覺自己腦袋有些疼痛,就在他揉著腦袋的時候,連九棋遞過來一杯水:“我在水裏放了阿司匹林泡騰片,能止痛。”

刑術道謝接過杯子,喝下去之前,看到墨暮橋站在旁邊的巖石上方,而庵古依然昏睡在篝火的另外一邊。

“剛才你在唱歌?”刑術喝完之後,將杯子遞還給連九棋,“唱的是《何日君再來》?”

連九棋“嗯”了一聲:“沒想到你還知道這首歌。”

刑術呆呆地看著篝火:“當然知道,我隱約記得,小時候我媽經常會唱。”

連九棋渾身一震,巖石上端的墨暮橋聞言也低頭看向他們父子倆。

刑術又道:“其實我都記得不太清楚,後來長大了,有一次聽見人家的錄音機中放了鄧麗君唱的《何日君再來》,當時就覺得好熟悉,好溫暖,站在那一直聽,再後來,我養父告訴我,我媽最喜歡這首歌,每天都唱,從早到晚……”

連九棋不作聲,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怎麽繼續這個話題,這麽多年來,他最害怕聽到的就是“龔盼”這個名字,當他回到中國,也很害怕看到刑術,因為他愧對自己的妻兒,但又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自己這幾十年來的忍辱負重,都是為了能為自己全家報仇……

但是,他更清楚的是,那只是自己給自己的一個借口。

沉默許久後,連九棋終於問:“聽你這麽說,你好像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你媽媽了?”

刑術苦笑道:“是她離開我了,我一直都在那間精神病院裏,從未離開過。”

連九棋又問:“你還記得她什麽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