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

夜晚—— 牛車順著朱雀大路南下。 是輛黑公牛拉曳的網代車(注:屋頂用絲帛、竹片、葦草、檜木縱橫編織而

成的牛車,大臣以下的公卿或獲準進入天皇辦公處清涼殿的殿上人專用。)。 西方上空掛著像貓爪一樣細長的月亮。隨從四人。 拉牛一人。 舉火把輛人。 余下一人是位膚色白皙、相貌如女子的童子。 童子赤足。 穿著白色窄袖服,長發束在腦後,垂在背上。 面無表情。 即使看他的眼眸,也無法得知他到底在想什麽。童子以那雙眼眸望著前方前

行。 若要找他臉上有表情的部位,是那透明得猶如可見鮮血的紅唇。 唇角兩端看似微微往上翹。 那也可說是笑容。 即便是笑容,也是似有若無的微笑。

走在前方的男人手中舉的火把,火焰映在童子臉上。

火焰鮮明映在白皙肌膚,看似紅色火焰在童子雙頰搖曳。

童子從方才起,就一直疑望前方——南方。

突然——

舉著火把走在前面的男人,冷不防駐足,隻腳往後伸到童子腳邊。

童子絆到那腳,往前摔倒。

“烏鴉童,怎麽了?”絆倒童子的男人說。

是他故意伸出腳讓童子摔倒。 “你在等母狐來扶你嗎?”另一個舉火把的男人說。 牛車發出喀嗒聲,通過亭子身旁。 童子沒起身。 雙手和雙膝撐在地上,定睛凝望南方。 “為何不起來?”絆倒童子的男人回頭望向背後的童子。 不知男人聲音是否傳到童子耳裏,童子依舊凝望南方羅城門方向說:“你沒

看到那個?” “什麽那個?” “什麽意思?”

兩個男人停住腳步問。

“那邊有某物體往這邊過來。”童子說。

輛個男人望向羅城門方向,粗聲粗氣說:“不是什麽都沒過來嗎?”

“你又在玩把戲了?”

雖有月亮,卻細長得近似新月。 亮光也暗得不能稱之為月光。

火把光只能照亮前方數間(一間為六尺。)而已,可以看清方向,卻看不清

應位於前方的羅城門形影。 牛車丟下三人,緩緩往前行駛。 “你不會為了想討好忠行打人,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吧?”絆倒童子的男人說

。 另一個男人吐了一口痰。 痰落在童子臉頰。 童子沒抹去痰,仍望向羅城門方向。

“好像是危險物體。”

童子站起身,不理睬那兩人,徑自奔向前方的牛車。 “你想幹什麽?” “這小鬼……” 兩個隨後追趕童子,但童子已追上牛車並開口說:“師父大人,不好了。” 牛車內似乎有人在動。 “唔……” 繼而傳出剛從假寐中醒來般的男人聲音。 “什麽事?” “羅城門方向有團可疑雲氣往這邊挨近。” “什麽?!” 垂簾掀起,牛車內現出一張白發老人的臉。

老人望著牛車前行的方向,表情在火把亮光中突然僵硬。

“唔。”

雙眸露出嚴肅神色。 “停車。”老人壓低聲音說。 牛車停止後,老人從車內下來。 “忠行大人,為什麽……” 舉火把的男人問,但老人沒回應。 老人在牛車四周,以舞蹈般的姿勢邊走邊踏地。 每走幾步,便以單膝支地,手指貼在地面,口中小聲喃喃念咒。 完畢後,老人以緊張聲音說:“熄掉火把,千萬別動。” “有什麽事……” 老人制止問話。 “沒時間說明了。從現在起,直至我說好,你們都不能出聲。假若動了身子

或發出聲音,你們要有喪命的心理準備。” 如此說畢後,老人便緊閉雙唇。 兩把火把熄滅後,黑暗立即自四周蜂擁而至。 暗到只能看清彼此的身體輪廓。 傳進耳裏的也只有身旁人的呼吸聲。 童子和老人似乎可以看見前方挨近的物體,但其余三個男人看不見。 盡管如此,待眼睛逐漸習慣黑暗後,在星光下也可以朦朧地看見物體形狀。 前方有股動靜,令望向南方的眾人倒吸一口氣。 另三人似乎終於也可以看見那動靜了。 起初那動靜看似青黑色煙靄。

霧茫茫地像盤踞地面的雲朵。 那煙靄逐漸挨近。 類似雲朵的那物體,似乎微微發出朦朧亮光。 隨著那物體挨近,也可看見雲中似乎有某物體在蠕動。 那物體更挨近了。 雲中蠕動的物體形狀也逐漸清晰。 待那三人知道是什麽時,好不容易才吞下口中情不自禁想發出的悲鳴。 那是無數妖鬼。 獨眼禿頭妖。 獨腳犬。 雙頭女。 有腳的蛇。 長出手腳的琵琶。 獨角妖。 雙角妖。 如牛大小的蟾蜍。 有著馬首的東西。 在地上爬的。 手舞足蹈的。 沒有臉的。 只有嘴巴的。 後腦有臉的。

只有頭在空中飛的。 長脖子的。 粘嗒嗒的。 長的。 短的。 有翅膀的。 用腳走路的壇子。 從畫中溜出扁平女子。 沒腳在地上爬的野狼。 四只手的。 手中拿著眼珠走路的。 身上掛滿乳(河蟹)房的女人。 所有妖鬼都搖搖晃晃邊舞邊挨近。 眾妖鬼手中均握著某物。 是人手。 是人腳。 是人頭。 是人的鼻子、是耳朵、是頭發、是腸子、是心臟、是胃臟、是牙齒、是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