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卷四 醜時之謁(第2/7頁)

不知不覺,夏天過去了。

草叢間啁啾嗚叫的已是秋天的蛩蟲。

夏草已經完全埋沒在秋草中,看上去快要消失了。

蘆荻在柔爽的秋風中搖擺,黃花龍芽和桔梗旁枝上盛開著花朵。

越過屋檐仰望晴空,白色的雲翳在高遠的空中飄來浮去。

午後。

晴明和博雅坐在外廊地板上,把酒清談。

這是來自西域的酒肴。

用葡萄做的美酒顏色酡紅。盛在兩只琉璃杯中。看上去很是美艷。

持杯在手,不時把酒人口,博雅嘆息起來。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前來晴明宅邸走訪的博雅,坐在外廊內飲酒,沒有說什麽,只是望著秋天的庭院嘆息不已。

晴明支起一條腿,背靠著廊柱子。平靜地望著博雅。

“喂。晴明——”

“什麽事。博雅?”

晴明移動的只是視線而已。

“為什麽世間萬物都要這樣不停地變化更新呢?”

伴隨著嘆息。博雅喃喃道。

“到底是什麽事?”

“看看吧。這個庭院——”

“……”

“不久前還和你一起看過的花呀,草啊,今天大多已難再見到,不是嗎?”

藍色的花,如鴨跖草。

紅色的花。如繡線菊。

那些花朵已不見行蹤,連螢火蟲的影子也不存在了。

偶爾有伯勞鳥在高空中尖叫一聲,轉瞬間就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空氣中,秋天的氣息已凜凜充溢,夏天的形跡已隱匿不見了。

“人心也是這樣遷變的吧。”

“是啊。”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喂,晴明,關於怎樣了解人心,有什麽好辦法嗎?”

“人心嗎?”

晴明嘴邊含著溫柔的笑意,不是微笑,也不是苦笑。

“博雅。看一看水的形態怎麽樣?”

“水的形態?”

“水入圓形之器則為圓形,入方形之器則成方形。自天而降則為雨,積匯起來則成河川。可是水無論在哪兒。

變成什麽模樣,其本質是從未變化的。“

“……”

“水因時而異,亦因所在地點的不同而改變著形態。

“水是沒有固定形態的。是否有辦法對此加以命名,博雅,你問的是這個問題嗎?”

“不是,晴明,我問的不是水,我問的是人心。”

“博雅,如果想知道那位女子的心跡,我是無能為力的。”

博雅把在堀川橋遇到的事,以及有關女子的生魂的事,向晴明一一告知。

從那以後,倏忽之間,兩個月的光陰過去了。

自女人身影消失的那天晚上起,博雅連著幾個晚上前往堀川橋,卻再也沒有見到那位女子,或是她的生魂。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晴明?”

那女子的聲音一直縈繞在博雅的耳邊:“幫幫我吧,博雅人人——”

令人窒息的急促女聲,喊著自己的名字,希望自己出手相助。

“每念及此,我的心中就會痛苦無比啊!”博雅說。

“對她的求助,我竟然一籌莫展、無能為力,真是慚愧啊。”

博雅抓住琉璃酒杯的杯腳,拿到嘴邊,又停了下來,擱在廊沿上。

“話題呢,就是她,對吧,博雅?”晴明問。

“話題?”

“你不是有什麽事要告訴我嗎?”

“是啊,晴明,我有事要告訴你。不過,不是關於她的事情,而是別的事。”

“別的事?”

“嗯。”

“什麽事?”

“其實是藤原濟時大人的事。”

“是相撲大會時,支持海恒世一方的濟時大人吧。”

“最近濟時大人情況不妙。”

“什麽情況?”

“他請醫師來調藥,一直都不見效,濟時大人甚至想到,是不是有哪位心懷怨恨的人對自己下了咒……”

“噢。”

晴明仿佛來了興致,把身子往前探。

“那麽,到底是怎樣的情形呢?”

“到了晚上,頭痛,胸口也痛,聽說痛得好像釘了鐵釘子似的。有時手臂和腳上也會有那種疼痛感襲來。”

“哦。”

“這些日子,濟時大人幾乎水米不沾,身子日漸消瘦。

聽說整天都躺在臥榻上。“

“那麽,到什麽程度了?”

“什麽程度?”

“我是問,從什麽時侯開始的?”

“哦,好像有四五十天了。”

“是嗎?”

“說是最近這十來天,疼痛加劇了。”

“每天晚上,總在同樣的時辰發痛嗎?”

“開始大概是在醜時會感覺疼痛,可是最近不僅是醜時,一整天都連續疼痛,到了晚上就會更厲害。”

“呵呵。”

“這樣一來,濟時大人就來我這裏商量,他知道我跟你關系不一般,所以希望我務必和你秘密地商量一下。”

“濟時大人有沒有想起些什麽?”“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