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首冢(第2/10頁)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矽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噢。”

“大概人吃什麽,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湧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  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麽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h t t p : // hi. baid u .com /雲 深 無 跡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麽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麽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麽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麽?”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