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黑川主(第2/10頁)
“啊———哈哈。”
“告訴我吧,晴明!”
“剛才說的‘不必是人也行’,當然也有‘是人也行’的意思啊。”
“究竟是不是呢?”
“所以說,是不是都可以呀。”
“不可以。”
博雅耿直地說道。
晴明第一次將視線由天空轉移到博雅的臉上。
他仿佛薄施胭紅的唇邊帶著微笑。
“那就談一談咒?”
晴明說道。
“又是咒?晴明……”
“對。”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見博雅這麽說,晴明微笑起來。
晴明談咒的話題,已經有過好幾次了,什麽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什麽路邊石頭也被施了咒之類。
越聽越不明白。
聽晴明說的時候,感覺好像明白了,但當他解釋完,反問一句“如何”的瞬間,立刻就又糊塗了。
“驅使式神當然是通過咒,不過,指使人也得通過咒。”
“……”
“用錢驅使或者用咒驅使,從根本上說是一樣的。而且,和“名”一樣,咒的本質,在於其本人———也就是說,在於被驅使者一方是否願意接受咒的束縛……”
“哦。”
博雅的神情是似懂非懂。他抱起胳膊,身體發力。
“哎,晴明,求你了,我們說剛才的話題吧。”
“說剛才的話題?”
“嗯。我剛才提到,沒有任何其他人的動靜,香魚卻烤好了,實在不可思議。”
“哦。”
“所以我問你:是不是命令式神幹的?”
“是不是都可以的嘛。”
“不可以。”
“因為不論是人還是式神,都是咒讓烤的嘛。”
“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麽。”
博雅直率得可愛。
“我說的是:人烤的也好,式神烤的也好,都一樣。”
“什麽一樣?”
“這麽說吧,博雅,如果是我讓人烤了香魚,就不難理解了,對吧?”
“當然。”
“那麽,我讓式神烤了香魚,也完全不難理解,對吧?”
“沒錯……”
“真正費解的不是這裏。如果沒下命令———也就是說,假如沒施咒也沒做別的,香魚卻烤好了,那才是真正不可思議的事。”
“哦……”
博雅抱著胳膊點頭。
“不不,我不上當,晴明……”
“我沒騙你。”
“不,你想蒙我。”
“真拿你沒辦法。”
“一點不用為難,晴明。我想知道的,是看火烤魚的是人還是式神。你說出這個就行。”
博雅直截了當地問。
“回答這個就行了?”
“對。”
“式神。”
晴明答得很幹脆。
“是式神啊……”
博雅仿佛如釋重負。
“能接受了嗎?”
“噢,接受了,不過……”
博雅的表情像是挺遺憾的樣子。
“怎麽啦?”
“特沒勁似的。”
博雅斟上酒,端起杯子往嘴裏灌。
“沒勁?不好玩?”
“嗯。”
博雅說著,放下了空杯子。
“博雅,你這老實的家夥。”
晴明的目光轉向庭院。他的右手捏著烤香魚。雪白的牙齒嚼著烤魚。
雜草叢生的庭院,幾乎從不修整。
整個庭院仿佛只是修了一道山檐式圍墻,圍起一塊荒地而已。
鴨跖草,絲柏,魚腥草。
山野裏隨處可見的雜草生長得蓬勃茂盛。
高大的山毛櫸下面,紫陽花開著暗紫色的花,粗壯的樟樹上纏繞著藤蘿。
庭院的一角,有一片落了花的銀線草。
芒草已長得很高了。
野草靜默於夜色之中。
對博雅而言,這裏只是夜晚時分的庭院,雜草瘋長;而對晴明來說,他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
但是,博雅對這裏———如水的月色,和草尖露水映現的星光,也並非無動於衷。
草木的葉子,和著吹拂庭院的柔風,在昏暗中刷刷作響,讓博雅覺得好舒坦。
文月———
以太陰歷而言,是七月三日的夜晚。
按現在的陽歷,是將到八月或剛入八月的時候。
時節正是夏天。
白天裏,即便待在樹陰裏不做事,也會流汗;但在有風的晚上,坐在鋪木板的外廊內,倒很涼爽。
整個庭院因為樹葉、草尖的露水而降了溫,使空氣變涼了。
喝著酒,草尖的露珠似乎變得越發飽滿了。
澄澈的夜,天上的星星仿佛一顆顆降落在庭院裏的草葉上。
晴明把吃剩的魚頭魚骨拋到草叢中。
“嘩啦!”
草叢中發出一聲響,雜草晃動的聲音逐漸消失在昏暗的遠方。
就在聲音響起的瞬間,草叢中有一雙綠瑩瑩的光點注視著博雅。
是野獸的眼睛。
好像是什麽動物銜著晴明扔的魚骨,跑進了草叢中。
“作為烤魚的回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