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來吧,收割 第十章 魔月之下Ⅱ(第3/23頁)

“咦——嗷——該死的!”錫彌大叫一聲,猛地跳了起來。沒有什麽比在屁股上被狠狠地咬上一口來得神奇了,愛好哲學的人此時可能會這麽想。它能使得所有其他的顧慮,不管有多沉重,多悲痛,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轉過身。“你為什麽那麽做,你這個可惡的偷偷摸摸的老卡皮?”錫彌用力揉著自己的屁股,眼眶裏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你咬疼我了……你這沒用的畜生!”

卡布裏裘斯把脖子伸到最長,露出牙齒,做出一個猙獰的笑臉,這種表情只有騾子和單峰駱駝做得出來。接著它叫喚了一聲,在錫彌聽來這聲叫喚很像笑聲。

拴騾子的皮帶仍舊拖在它那尖尖的小蹄子之間。錫彌過去把帶子拉了起來,正當卡皮低下頭又想咬他時,男孩在它狹長的頭頂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卡皮哼著鼻子眯起眼睛。

“都怪你,討厭的老卡皮,”錫彌說,“我得一個星期蹲著拉屎了,連馬桶都不敢坐。”他把帶子在手裏繞了兩圈,騎上騾子。卡皮並沒故意顛他,但錫彌被傷到的部位碰到騾子凸起的背脊骨上,痛得他差點跳了起來。不過,這也算是好運,他邊想邊踢著騾子出發了。雖然他感到屁股很疼,但至少他不必走路……或者帶著肌肉的劇痛奮力奔跑了。

“蠢家夥,往前趕!”他說。“快點!畜生,以你最快的速度!”

接下來一小時裏,錫彌一直用“你這老畜生”叫卡皮——如同許多其他人一樣,他也發現只有第一句臟話是難以啟齒的;一旦說出口了,沒什麽能比臟話更能發泄情緒的了。

4

蘇珊走過的路徑斜穿過鮫坡,向海岸邊堆砌著的舊土磚伸延過去。錫彌到達海濱區,在拱門外下了騾子,站在那裏思量著下一步該怎麽辦。蘇珊他們已經到這兒了,這點他很確定——蘇珊的馬,派龍,以及卑鄙的靈柩獵手的馬緊挨著拴在暗處,它們時不時垂下頭,朝粉紅色的石槽低吼幾聲,石槽裏的水順著庭院靠海的那邊流淌著。

現在該做什麽呢?來到這裏,拱門下來來去去的騎手們(大部分是白發蒼蒼的牧人,他們因為太老,而沒有能成為倫吉爾縱隊的一員)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客棧男孩和他的騾子,但米蓋爾這家夥得另當別論。這個老仆人從來就沒喜歡過他,他覺得,只要有一絲機會,錫彌就會變成一個賊;如果米蓋爾看到克拉爾的搬運工在庭院裏偷懶,就肯定會把他趕走的。

不行,不能讓他這麽做,他心驚膽戰地想著,今天不行,今天我不能讓他指使我。即使他發怒,我也不會聽他的。

但那家夥如果真的發怒了,大聲叫喊,該怎麽對付呢?說不定那惡毒的靈柩獵手會出來把他殺了。錫彌已經豁出去了,他甘願為朋友付出生命,但必須死得值得。

因此他站在冷冰冰的陽光裏,不斷轉換著站姿,心中猶豫不決,真希望自己更聰明些,好想出一個行動計劃。就這樣,一個小時過去了,接著又是一個小時。時間仿佛過得很慢,每一刻都是一陣痛苦的煎熬。他感到,已經找不到任何機會幫助蘇珊小姐了,他茫然若失,不知如何是好。這期間,他聽到一陣類似雷鳴的聲音從西面傳來……雖然像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秋天不太可能打雷。

他剛決定無論如何要冒險闖一次庭院——庭院暫時荒無人煙,他也許能穿過院子進入房子的主體部分——這時候,一直都令他提心吊膽的那個家夥從馬房裏趔趔趄趄走了出來。

只見米蓋爾·托裏斯佩戴著收割節飾物,喝得酩酊大醉。他一步搖到東,一步晃到西,迷糊地打著圈往院子中央走,他的寬邊帽系繩吊在皮包骨頭的頭頸裏,白色的長發在風裏飛舞。他褲襠前邊是濕的,仿佛他撒尿的時候忘了把那玩意的拉鏈拉下來。他一只手裏拿了個小陶罐,眼神兇狠而迷茫。

“這是誰幹的?”米蓋爾大聲喊道。他擡起頭,張望著午後的天空和飄浮其中的魔月。盡管錫彌不喜歡這老頭,但他的心裏還是不禁湧起一陣同情,因為,直視魔月會帶來厄運,真是這樣的。“這是誰幹的?我在問你,你快告訴我,小子!告訴我!”他停頓了一會兒,隨即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米蓋爾叫得太用力了,以至於腳底打滑,差點摔跤。他舉起拳頭,好像是要用拳頭打得月亮上邊那張咧著嘴的笑臉開口回答,接著他疲憊地放下了手。這時,又有一些米酒從罐口潑了出來,把他身上又弄濕了一塊。“娘娘腔,”他咕噥道,接著他搖晃著走到墻腳(中途差點被靈柩獵手那匹馬的後腿絆倒),靠著土墻坐下。他大口地喝著罐子裏的酒,然後拉起寬邊帽,蓋在臉上,遮住眼睛。他的手臂擡起罐子,很快又收了回來,仿佛他終於擡不起它了。錫彌一直等待著,注視著,直到看見老頭那鉤著罐子把手的拇指松開,手也懶散地滑落到鵝卵石地上時,他才開始往前挪動,接著又決定再等一小會兒。米蓋爾已經一大把年紀了,而且卑鄙自私,錫彌覺得他或許還會玩什麽花招。很多人喜歡來這一手,特別是那些卑鄙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