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老臭四十七) ……(第2/6頁)

麻臉尼姑也焦急,如此站起觀望,此刻那驢車已近,看清楚是自己等的人,她的眼淚唰就掉下來了,喃喃道:“順行兒,都這般大了。”

百如意原本叫張屏川,小名順行兒,家裏的長輩姐姐也叫他順哥兒。

下了驢車,百如意一張望就看到一個麻臉尼姑對著自己哭,這張臉他不認識,可這世上能為自己哭的,那確是親人。

他就走過去,仔細分辨打量有些遲疑的喊了一聲:“三~姐?”

他得了消息就嚇一跳,他姐七八年前就死在烏家了,當年他跟母親借了錢財去贖人,烏家就出來個二管家告訴他,去歲一場瘧疾,烏家死了好幾個下仆,其中就有他三姐。

人家還帶他去墳地看了看,他就給姐姐立了個碑,年年都去填土燒紙,誰能想竟是沒有死的?

那這些年,他姐到底幹啥了呀?

這姐弟頓住,互相陌生的打量,就咋也記不起從前的樣子了。百如意如今挺愧疚,為當年他姐沒了,他也沒咋難受而愧疚。

當年他心胸不寬闊,就覺著張家的孩子死了是解脫,到地下的都是享福的。

逐漸大才慢慢懂,他從前認為天大不能活的事兒,對旁人來說那都不算個啥。要麽說人不能回頭看呢,一看必是個蠢貨在那瞎折騰。

老燕京城裏多少街坊鄰裏的閑碎,誰家還沒點窩囊,不要說忤逆子,就是粉樓子裏從良出來的,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人家有點體己,也不要聘禮,就有的是人想求娶,鰥夫瘸子無所謂,日子是自己的,喘氣就是個活人,就有個奔頭。

而且那些錯也跟他們又有啥關系,卻是他爺教養錯了,當初在家脾氣不好大聲點說話,他爺都會訓斥出言不遜沒有教養,也不知道啥是他老人家的教養是個啥?

就剛蹬腿兒,家裏就預備餓死老太太,真真笑話般的一家子。

麻臉尼姑嘴唇哆嗦著,一步一步走到百如意面前,又喃喃呼喚一聲:“順行兒,順哥兒,你都這般大了?”

百如意又哭又笑:“咋還叫我這個名兒,我自己,自己都忘了。”

他又仔細看姐姐的臉:“三~姐姐?”

這尼姑正是張寶錦,聽到弟弟喚自己,她就哎哎的應著,可奇怪的是,忽又不哀傷了,就說:“不是我,誰還記的你叫順哥兒。”

百如意聞言,又細細看她這張臉,他是受過斥候訓練的,便能分辨出自己姐姐這個偽裝的能耐,還是相當不錯的。

可是為何要掩藏本來樣貌?他心裏咯噔一聲問:“姐,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是不是跟我一樣,也成了誰家暗哨了?

張寶錦愣怔下,又想著從此後再也不見,也別給弟弟添心事兒了,就坦坦“蕩”“蕩”說:“離你不遠開國候府,順哥街裏行走,可聽過張寶錦這個名字?”

百如意一聽大驚,張寶錦可是燕京名人,都說她沉魚落雁,外人也不得見,倒是開國候譚唯同為這女人,愣是把嫡妻擠兌到慶豐府了。

其實他姐本名張清纓,取自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

他姐姐竟然是張寶錦麽?那……可出大事了啊。

一瞬間的汗“毛”立起,百如意看看左右有些緊張道:“姐?你可知,譚家……”

“我知,我知!昨兒我就在的……我在的……”

張寶錦說著“摸”“摸”自己的手腕,她是想死的,可昨晚一刀割下去是又疼又怕,就抱著腕子看血流出來又凝固了。

後來,她又抱著腿想了許久,這才匆忙收拾了細軟離開。

前些年百如意去贖買過她,她便知道了弟弟在哪兒,卻從未聯系過,這是為弟弟好。

百如意吸氣低聲道:“你在?”

張寶錦點頭:“恩,我看著他咽氣兒的。”

百如意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唰就蔓延起來,卻不等問,張寶錦便說:“譚唯征下的毒……”

那老鏢頭又在不遠處咳嗽督促,百如意什麽眼力,就知道張寶錦要離開,到底不放心,他就壓抑一肚子話,揪了酒葫蘆在明顯地方,擠出笑過去與之攀談。

張寶錦就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弟弟,這是給自己撐腰來了?

恍惚間人生如夢,她家的順行兒,她爺她爹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嬌滴滴,而今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爺們了。

便又哭了。

那老鏢頭開始還態度不好,後也不知道她弟咋說的,就腰身也彎了,笑容也恭敬了,最後還哈哈笑著與她弟說了一大堆客套話,翻身就讓那趟子手將駱駝牽開,到陰涼地方臥下……看樣子,她與弟弟說到天黑他們也不會催趕著動身了。

有老嫗負擔而來,在十裏亭外擺了茶攤子。

十裏亭內,張寶錦抹著眼角嘆息:“……瞧瞧你姐我這個沒出息的樣兒,我是真沒勇氣去死,昨兒就想著我憑啥啊,被他們物件般的送來送去,到了最後我還得為他們去死?那我就咋覺著這事兒不對呢!是吧,順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