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無常形 第十五章 勝負一線

我們終於追上陶昌時和劉石仙時,東平城北門外的江面上,已是如同著火了一樣,已有五六艘船起火。蛇人並沒有船,都是隱在水裏,這些著火的船想必都是狼兵。這支不可一世的隊伍現在潰不成軍,那些船一邊在下沉,甲板上的火勢又借風勢,越來越大,邊上連救都沒法救,那些船上的士兵真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時看到有一個全身著了火的士兵走投無路向江面跳去,但一跳下水面便又無聲無息了。

江仍是這條江,對手也一樣是蛇人,但是現在的蛇人卻已和先前那批大不相同,一陣陣如浪潮湧來,忽進忽退,幾乎每次攻擊都伴隨著狼兵的厲呼,誰也不知是哪一首船接下來就要遭到厄運了。

甄以寧有些氣急敗壞地道:“統制,怎麽辦?”

我看了一眼,江面上,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蛇人腦袋。因為是夜晚,也看不清,狼兵雖然仍在不住放箭,但箭矢威力也不大。我手緊緊抓著欄杆,道:“前鋒營保持隊形,不能讓蛇人攻船!”

到了這地步,急也沒用了。如果強行沖過去,自己亂了陣腳,那前鋒營便要重蹈狼兵的覆轍。甄以寧點點頭,伸手揮了幾揮,前鋒營的船此時倒放慢了速度,一點點靠上去。

我看了看四周。如果蛇人攻上來,那也只能是混戰一場,恐怕也沒法子指揮。我抓著靠在一邊的長槍,向艙下走去,甄以寧急道:“統制,你去哪兒?”

我道:“我沖到前線去廝殺一陣。”

甄以寧怒道:“楚將軍,你現在不是沖鋒將領,你是這三千人的主帥,豈能棄指揮於不顧,一味死鬥?快回來!”

他說得極不客氣,我也有些火起,叫道:“蛇人攻到眼前了,只能各自為戰,指揮也毫無用處,我不能讓弟兄們在前面廝殺,自己躲在後面,不然戰後我無顏面對死去的弟兄。”

甄以寧喝道:“將有鬥將,有策將,不是只有拼死廝殺才顯示你與士卒同甘共苦。現在情勢危急萬分,楚將軍,你若有閃失,死你一個事小,卻是讓全軍士氣大跌,那你的罪孽便是百死莫贖。”

他的話像一根無形的繩子,我也不由站住了。現在不比當初占上風的時候,這一戰我們絕對是敗了,現在要是我真被蛇人幹掉,那前鋒營也將鬥志全無,恐怕更是害了人。我將長槍一頓,大叫道:“弟兄們,生死在此一舉,楚休紅就在此船上,絕不移動半步!”

我的喊聲並不很響,但現在結成方圓陣後,六艘船相距都很近,我的話他們一定也聽到了。他們都怔了怔,有人大聲叫道:“誓將馬革裹屍還!”登時這一陣的五六百人同時高呼起來:“誓將馬革裹屍還!”另一處的五六百人也同時高呼起來,一時間江上聲浪滾滾,應和著如沸濤聲,像怒雷驚飛。

“誓將馬革裹屍還”,這本是軍中一首戰歌中的一句。因為這首歌譜子太難唱,唱出來既不好聽,又有什麽“裹屍”之語,也沒彩頭,很少有人去唱,比那庭天作詞的《葬歌》都要少唱。此時他們喊出來,卻更增一股豪氣,我心頭也不由一熱,想要喊什麽,可一到喉頭又說不出來。

前鋒營在水面上實是不及狼兵,但前鋒營挾兩勝之威,蛇人的第一波攻勢又被狼軍接下來,我們兩個方圓陣插入狼兵散亂的陣形中,正好擊蛇人之惰歸,一陣箭雨射下,水中登時又翻起一陣波濤,不少蛇人中箭,從水中浮了起來。

也許可以反敗為勝吧。我把長槍頓了頓,叫道:“保持陣形,傷船馬上退後搶修!”

蛇人吃了這個小虧,大概也要調整。它們剛才攻勢如潮,現在江面上有四艘船被擊沉,有不少蛇人已經爬上甲板正與狼兵力戰。別的船自顧不暇,哪裏還能救援傷船,那四艘船上的士兵眼看不時有摔下來,連同起火的船只,狼軍這一敗真是迅如雷電,慘不忍睹,要是褚聞中一見他引以為豪的兩千精銳竟然敗得如此之慘,又如此之易,只怕要氣死不可。

狼兵一共不過一萬,現在調到我麾下的就有兩千。要是這兩千全軍覆沒,對狼兵的打擊可不小。我讓傷船退後搶修,但著火的船還可以開動,可被擊沉的船哪裏還動得分毫?只聽那四艘船上的士兵慘叫連連,不時有士兵被攔腰斬為兩段,摔進江中。劉石仙的座船被擊破後,他那一陣的船正拼命沖上,但是這回卻不像以前,靠得太近,幾乎不消半刻,一艘船便又被擊破。

現在,有五艘船受傷了。我叫道:“甄以寧,命令我軍各船頂上去,用箭開道,把傷船救回來,能救出一個是一個。”

甄以寧停住手中的兩盞燈,道:“統制,劉石仙將軍危險了!”

劉石仙的船因為沖得太急,已沖到蛇人營中。他的船比較堅實,雖被擊破,但水進得慢,現在還有大半在水面上,但是蛇人也已攻上甲板,狼兵和蛇人攪作一團,黑暗一片中,我也看見他們船上有燈在閃動,雖然我不知含義,但那舞得甚急,定是危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