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無常形 第四章 歸鄉之路(第4/8頁)

不知如何,我心頭一痛,似乎要落下淚來。這時,聽得張龍友嘆了口氣道:“江山如畫猶無奈,只與英雄做戰場。”

這兩句是天機法師在《皇輿周行記》中的詩。《皇輿周行記》我不曾看過,但這首詩卻流傳甚廣。天機法師當初隨太子周遊天下,經過成昧省首府石虎城時,在城外的江灘上見到一片白骨,愴然吟就的。

“嶺表長風咽夕陽,濤聲淘洗舊刀槍。江山如畫猶無奈,只與英雄做戰場。”

我默默地念著這首詩。這首詩只是天機法師口占而成,我也無法體味出裏面有什麽高妙,但那種隱隱的悲天憫人的情懷,數十年後,依然如在目前。

帝國軍和共和軍,都只是人而已。記得我和路恭行在駐守北門時,路恭行對那老琵琶師這麽說過。可是沒什麽不同的兩軍成為勢不兩立的敵手,如果說士兵本身,根本也說不出什麽道理來。說到底,只是為了帝君和蒼月公兩個人的名分而已。可是蒼生何辜,為了英雄們的事業,他們就該如螻蟻一般死去嗎?

長風吹來,濤聲一陣接著一陣,依稀似有千軍萬馬,又似嗚咽之聲。

陶守拙沒有食言,第二天我們一起來,唐開已在門外等候。我剛走出去,他向我拱拱手道:“楚將軍,周陶兩位都督已為諸位將軍備好車馬,由我護送將軍入帝都。”

我倒小小吃了一驚,陶守拙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讓我走似的。我本以為他最多給我一輛車,幾匹馬,沒想到他還派人來護送。我道:“兩位都督錯愛,楚某實在感激涕零。”

唐開道:“本來兩位都督有意請楚將軍盤桓數日,要向楚將軍打聽一下戰況,只是為帝君賀壽的貢使馬上就要出發,不可誤了行程。”

原來如此。我道:“我去向兩位都督拜謝辭行,請唐將軍帶路吧。”

我跟著唐開到了都督府。沒想到,周諾居然還在練刀房,看樣子昨天在練刀房見我也不是他故意折辱我,而是他習慣如此。我向他跪謝後,他也只是不冷不淡地說了兩句“一路平安”之類的話,不知陶守拙跟他說了些什麽,以至於他對我一下毫無興趣了。

陶守拙倒很是熱情,跟我寒暄了一陣,還對我不能留在西府軍大表了一番惋惜。若非我知道內情,只怕要以為是他力主讓我留下而周諾不同意了。我一向對這等兩面三刀的人物不甚相能,也只是嘴上客氣了幾句,心裏只是暗笑。

辭別了周諾和陶守拙,出了北門,由西府軍在渡口的衛兵送我們渡江。貢使一行有兩百余人,十二輛大車,十輛裝貨,一輛是文貢使所乘,另一輛則由醫官乘坐,防備路上有人生病。我們則是兩輛車,兩匹馬。我和吳萬齡騎馬,她和兩個女子一輛車,張龍友和薛文亦、秦艷春一輛車。貢使有兩人,唐開充任的是武貢使,不乘車,文貢使是一個叫焦文裕的文官充任。

一上大江北岸,距帝都還有一千余裏。車每日可行百裏,十余日也可抵達。也只有這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到帝都已近在眼前了。

帝君的壽辰是三月二十三日,還有近一個月,按理,這貢使走得再慢,一個月也能到達帝都了,不至於要那麽急法。陶守拙迫不及待地要送我走,也許是怕我留在符敦城會夜長夢多吧。不管怎麽說,他沒有把我安上個逃兵的罪名,總還算是忠厚,我還得感激他。

唐開部下中有個叫夜摩大武的很是健談,因為他是走在隊伍最後,和我相並,一路跟我聊個不停,我向他打聽了很多天水省的物產風俗。

天水省因為雨水多,盛產茶葉和蠶絲。北地太冷,養不好蠶,所以蠶一向出在大江以南,但養蠶的桑樹卻不知為何只有在天水省長得最好。以前和平時期,每年一到秋季,天水省便擠滿了四處來收取蠶絲以及綢緞的商人。但自蒼月公叛亂以來,兵荒馬亂,五羊城的商人被阻斷了路途,而符敦城的蠶戶也無心再養蠶,去年的蠶繭收成很差。西府軍入主天水省後,鑒於民生凋敝,便大力發展蠶桑,聽說今年的蠶繭又會有很大產量。

茶葉是天水省另一項收入來源。天水省的茶葉與帝國東部的之江出產的齊名,每年足可生產數十萬擔鮮葉,炒幹後的數量仍很可觀。茶葉不喜水,也怕日光,天水省雨水甚多,所以茶葉嫌味淡一些,品質與之江省相比有所不及。不過之江省人口少,從茶葉的產量來說比天水省要少得多。除了這兩宗以外,天水省還盛產山馬。山馬個頭較矮,跑得雖不快,長力卻極好,這次貢使也選出八匹個頭較大的山馬進貢。這幾匹不同於一般的山馬,長力和速度都好,完全可與軍中常用的宛馬中的良駒相比。

聽著夜摩大武滔滔不絕地說著天水省的物產,便是坐在馬上也眉飛色舞,若是站著的話恐怕要手舞足蹈了。我笑道:“夜摩兄,你對鄉土可很是自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