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水無常形 第二章 神之劍(第2/7頁)

穿好內衣,我又洗了下軟甲。這軟甲倒不穿到身上了,我想把它放在離火堆遠一點的地方晾一晾。軟甲不能烤,不知明天幹不幹得了。

洗完了這些,我又抽出百辟刀來。百辟刀在雨水中像一塊寒冰,似乎連雨點都被逼開。我看著雪亮的刀刃,不知為什麽,在外面昏暗一片中,刀柄上的那八個字銘文倒更清楚了。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鋼刀切金斷玉,不論如何使用,人心依然要一如既往,不能為刀所役。那就是刀上銘文的意思吧。

我洗著刀,心頭越來越沉重。武侯曾說我有婦人之仁,路恭行也說我不夠決斷,那些都沒有錯。也許,在本質上,我就不適合從軍吧。

可是現在成了一個軍人,那又能如何?

我洗凈了刀,甩了甩刀上的水珠,推門進去。到火邊坐下來,這時才覺得身上有些冷。病雖然好了,但一坐下來還是感到寒意。我圍著火,讓熱氣蒸幹身上的水汽。火光映得我身上發紅,外面,雨仍是無休無止地下著,吳萬齡和張龍友的鼾聲此起彼伏,混雜在雨聲中,成了種奇怪的曲調。不知不覺地,我抱著刀,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正半睡半醒著,忽然依稀聽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這聲音雖然很是輕微,但在我聽來卻如同在耳邊炸響,我猛地睜開眼。

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半掩的門外,一縷月光正照進來,像一柄長劍一般橫在地上。坑裏的火已經很少了,上面積了一堆白灰。我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百辟刀已緊緊握在手中。

衣服也已幹了,但軟甲還很潮濕。我站在門前,從門縫裏漏進的月光也如一柄長劍,正橫在我身上。

那陣腳步聲正在慢慢地靠近。在雨後,四周更是岑寂,這腳步聲便更顯得響了。可是,這聲音卻也相當奇怪,一步步非常幹脆清晰。

此時地上滿是積水,要是我在外面走,肯定得拖泥帶水的,會有一陣陣的水聲。可是,這個腳步聲卻像是在幹硬的地上才能踩出的一般,而且一步接一步,全無滯澀,就算那人是專門撿幹地在走,那總要停停頓頓,也沒有走得那麽流暢的。

那到底是個什麽人?

我小心地推開門,人閃了出去。

月光下,遠遠地,有一個人正走過來。因為他背著月光,看不清長相,只知道那人頭上戴了個很大的鬥笠,身上穿著長衫。這副打扮有些像是法統的人,我走上一步,低聲道:“是什麽人?”

那人一定也沒料到會有人,聽得我的聲音,一下便站住了。半晌,他道:“你又是什麽人?”

這個人的聲音很是奇怪,我聽不出他的年紀來。他的鬥笠像把傘一樣遮住了臉,我也看不到他的樣子。我道:“我是過路人,請問,你可是西府軍的人嗎?”

我們剛進到這屋子裏便猜測過這屋子的主人是誰。吳萬齡說可能是西府軍的巡邏兵在外暫住的房子,因為他在屋裏收著的柴堆上見到刀子劈過的痕跡,那刀子正是西府軍常用的大鉤刀。這人雖然穿的不是軍服,也可能是法統在西府軍中的人,但也可能是李湍在天水省留下的殘部。在這個時候,獨自在這種山野間行走的,絕不會是普通人。我正因為不敢斷定,所以也不敢說自己是帝國軍。

他沉吟了一下道:“是過路人嗎?”

他的語氣已滿是不信。我有點不安,實在摸不清他的底細,硬著頭皮道:“是啊。”

“從南面來的?”

我道:“是啊。因為打仗。”

我要是說從北向南,只怕弄巧成拙。帝國軍南征以來,百姓只有向東向北逃亡,只有高鷲城南面的百姓才會向南浮海而逃,若說天水省一帶的人向南而逃,誰都不會信。

他站直了,像是在想什麽。現在我和他隔著五六尺遠,但不知怎麽,我覺得他似乎離我極遠。

天空中,月色淒迷如水,在月下望去,一攤攤積水都在閃閃發亮,好像地上也有無數個月亮。

他忽然笑道:“不是平民,是帝國軍殘兵吧?”

武侯的南征軍崩潰的消息已經傳到這兒了嗎?我微微一驚,道:“你知道的?”

“沒想到,帝國軍還有這等人物,能逃出城來。”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不由抓緊刀柄,沒有說話。他這話裏也聽不出是什麽立場,但好像對帝國軍並無好感。難道真被吳萬齡說中了,西府軍是對武侯南征軍的敗亡持了個幸災樂禍的態度?

我道:“我還不知您是哪一位。”

他背起手,大笑道:“你們人類也真是不幸,以前天帝選擇你們做主人,實在是個錯誤。”

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我的頭被他搞得一陣糊塗,但嘴裏馬上喝道:“什麽叫‘你們人類’?你難道不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