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第2/2頁)

“我當時懵了,不知怎麽回答,因為她是附近高校的學生,怎麽辦呢,剛才自己話多,貶這損那的,傳出去不大好,我想有必要給自己開脫一下,我說:其實我剛才的話都是亂說,你可別告訴你導師。”

“她回答:杞人憂天,我能對他這麽說嗎:老師,網上有個賣舊書的說,你精心列的參考書都是垃圾。好像,好像他還蠻有學問的。”

“我當時對著屏幕笑了,確實,告狀挺難的。你說古代那些佞臣向君王挑撥時,怎麽說呢?看來佞人都有很高的說話技巧。我放心了,說:‘嗯,我不想在這說我的地址,你有手機麽,我發短信給你。’”

“女孩打了一堆數字,讓我有些慚愧,這樣坦誠的人,不好再騙人家,於是我也把號碼打給她,然後說:‘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是賣舊書的,我也是一個老師。現在,我要離開辦公室了,回聊。’我打了一個笑臉,下線了。”

“我剛回到家,還沒洗好臉,電話就響了,號碼是陌生的,我預料到是她,接聽,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你真是老師?’我說:‘是的。’”

“我們寒暄了五分鐘左右,約好了第二天中午到學校門口見面。第二天早晨,我望著空洞洞的屋子發呆,不知要不要去見網友,畢竟我從來沒見過網友,尤其是女網友。但我還是很好奇,眼看快到中午,我突然下了決心,見吧。”

“我在天橋上見到了那個女孩,她長得並不起眼,但舉止大方,主動給我打招呼。我們聊了兩句,就去吃飯。坐定之後,我知道女孩叫李雲芳,她說話細聲細氣的,很溫柔的樣子。相貌,開始看很不起眼,但越看越有味,兩眉彎彎,尤其笑起來很好看。我們邊吃邊聊,我感覺她對我頗有好感,我也愈發喜歡她笑的樣子。她看起來頗羞澀,問她為什麽會主動給我打電話,她說她做過班幹部,大學時一直是優秀黨員,全國三好學生,培養出了做報告的能力。我不得不承認,學生幹部也是有些才能的。”

“後來怎麽樣?怎麽搞到一起的?”方子郊問。他沒想到李世江的夫妻關系這麽差,雖然他知道李世江的老婆有點市儈,卻沒想到會市儈至此。每個人都有自己可憐的一面!

“第二天,她又來找我,我忍不住吻了她,於是就在一塊了。你別罵我,我是很流氓,我還告訴她,我喜歡她,但恐怕負不起責任。她說沒關系。”

方子郊道:“然後,現在她反悔了是嗎?”

李世江點頭:“不過也可以理解,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麽做,很鮮廉寡恥,現在,我真不知道怎麽辦?離婚我是不在乎的,但我有孩子。”

方子郊默然,不知說什麽。

他們醉醺醺地離開飯桌,坐電梯下到了一層,走下種滿香草的台階,門前停著一輛跑車,一個青年男人推開車門走下來,對著車裏喊:“青枝,下吧,到家了。”

陳青枝裊裊婷婷出現在車的另一側,她擡頭,正望見方子郊,驚愕了一下,旋即微微一笑。方子郊的心砰砰直跳,像有人在胸腔裏拍籃球。緊張讓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努力擠出一個生澀的笑,然後背過身去,他不知道那個笑容有沒有成功。

還有什麽好想的?方子郊切齒想著自己之前寫的郵件,恨不能就此在世界上消失,就算消失也不能解除羞愧,除非從未在世上出現過。對,他就希望這樣。

回到家,他第一時間就是把電腦中為她寫的詩詞刪除幹凈,然後刪除她的所有聯系方式。只有這樣,才會忘記這些。並不是恨她,是對自己羞愧。只有清除幹凈與她有關的一切,才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大腦又怎麽能格式化,只有通過時間來洗刷了。時間像長河,記憶像泥沙,終有一天長河會把泥沙沖刷入海。

睡覺的時候,他又不寧靜起來,這是近段日子以來的第一次。好久不曾做過與木偶有關的夢了,他夢見木偶變成一只鳳鳥,飛翔在天際,鳳鳥的形狀,就像擂鼓墩楚墓中出土的那個鼓架。鳳鳥從他眼前掠過,吐出一串串嘰裏呱啦的音符,很熟悉,方子郊記得,這就是木偶曾經發出的。方子郊一驚,然後夢境突然變化,看見了陳青枝在對他招手:“別恨我,要不,我讓你再弄一次。”這香艷的話,是一次他們做完愛後,她說的。這是哪對哪?方子郊還沒回過神來,突然不知從哪躥出一只長著翅膀的怪獸,一口把陳青枝銜在嘴裏……

他驚恐地醒來了,拉亮燈,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