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賊

一切發生得那麽突然,以致采薇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贏政。贏政心裏動了一下,但馬上把目光移開,揮手示意武士們快把采薇推出去。

“陛下,為何誅殺無辜?”采薇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兩片唇瓣顫顫地抖著,珍珠淚兒在眼眶中滾來滾去。

贏政臉色平靜的說:“朕剛才已經講過,今日出遊中,誰若再提子哀的事,誅無赦。你為什麽不聽話呢?”

“什麽!臣妾並沒聽見陛下這樣說過啊!並沒聽見啊……”她心裏頭覺得委屈,哽咽著,許多許多眼淚紛紛墜落。

“不用多說了,朕歷來金口不開,開口不改。這你是知道的。”他朝執法廷尉瞟了一眼。兩個武士喝了一聲,拖著采薇走下宴席。

迅雷不及掩耳地,秦帆一躍而起,震開了兩個武士的手,他豁出去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灼灼的目光中,他把心一橫,咬牙下跪:“臣願替過行刑,請陛下饒恕華陽夫人。”所有在場的人聽到這話,全部瞠目結舌。

“秦帆,朕因愛才,對你悉心栽培,恩寵有加。你卻為區區一妾,膽敢在朕跟前放此厥詞!”贏政用沉沉地目光望著秦帆,怒叱。

“她不是妾,而是臣的妻!”秦帆正色道,回首望向采薇,對於他,敢於為她做任何事,保護她,呵護她,愛護她,這就是他全部的信仰。

采薇因他的話停止了哭泣,方寸如此震撼,她仰起臉,眸中有喜有悲,唇邊閃動美麗的笑。兩人的視線相觸後,不由得癡了。

眾人發出驚愕地低呼,誰都沒料到這驚人的變故。

嬴政從未如此暴怒過,盛怒中,面目猙獰:“朕——要你們死!”

話音剛落,秦帆已不顧一切,倏然起身,飛身抱起采薇躍出殿外。嬴政輕輕頜了下首,殿內所有的武士們刀劍並舉,大叫:“莫走了叛賊!”

秦帆見四下並無隱蔽之處,言道:“采薇,天可憐見,咱們夫妻被迫分離十載,今日一戰,難逃一死,但若能生死相依,也是心滿意足了。”采薇則摟住了秦帆的脖子,牢牢不放手。

秦帆眼見追兵已近,一個掃堂腿,兩名刀斧手飛跌出去。接著左肘後挺,撞正在另一名刀斧手胸口,咯的一聲,對方肋骨全斷。諸武士大呼,猱身齊上,秦帆見其中並無高手,心下稍定。他抱著采薇向前急闖,向朝陽宮闋門方向奔去。眼見東南西北都是朝他湧來的侍衛,他縱然神勇,但孤身一人,如何能抵擋得住?他心中暗忖:現在離闋門尚遠,若是有馬匹,憑著腳力或能遠遁,現下抱著采薇步行,那是萬難脫險了。

他邁步疾奔,心裏祈禱只要能到闋門,與自己的親信碰面,憑數人之力或可能暫且抵擋一陣,那時再尋脫身之計。此時他衣上身上已全是斑斑血跡。正奔之間,忽然前面喊聲大震,大隊人馬一層一層的圍上,情勢危機已極。

采薇駭然,手臂不由得攬緊他。秦帆安撫著,朝她笑了笑,當下左手抱住她,右手持劍,正面迎敵。眼見武士們逼近,煙氣中嗖嗖聲響。突然一箭射來,秦帆左右避閃不及,采薇想也不想,挺身一擋,正中背心。這一箭勁道極猛,噗的一聲,當胸穿透。艷紅的血飛濺,襯在藍天之下,滾滾的血珠像是圓潤的紅玉。接著又是一箭射向秦帆的前胸,他拋開劍,伸手接住,將箭頭折去。回手抱住懷中的采薇。

“采薇!”他急得叫出來,臉上表情狂亂得嚇人。血已迅速染紅了她的前襟,狀如花朵。他整個人心慌意亂,覺得全身冰冷,發自內心深處的冷意。凍結了體內所有的血液。人生至此,他從不曾這般害怕和絕望過。

不,她不能死!他是屬於她的,她主宰著他的生命。所以,她不能死。她死了,他也不能活。

死死地瞪著她的雅致容顏,他的聲音艱澀暗啞,強忍著極大的苦:“采薇,你疼不疼?別怕,我在這裏!”

按著她的背心,他急以真力輸入她身體。天呀,求你救救采薇吧!不要再折磨她了,她已受了太多苦,未能保護她,是他的錯,就算要罰也應是由他來承受啊!

撐著最後的氣力,采薇擡手輕撫秦帆的臉,這張她深深愛了一生一世的臉:“帆,你如此待我,我,我已經很歡喜,來世——你要找到我,咱們再做夫妻……”

“不,采薇,你會沒事的,我抱著你,我們到一個沒誰找得到的地方,你再好好養傷,就會沒事的,什麽事都沒有了。”秦帆大叫,終於,哭了出來。“你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不能沒有你啊!”

“那麽,我就等你。”采薇流露著安然的神色,取出隨身攜帶的玉塤,遞入他的手中:“我們會再重聚,你,要記得啊——千秋萬世,不棄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