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帝山盟(第3/6頁)

夕陽西沉,晚霞滿天。被那余輝斜照,湖面一半波光粼粼,金燦似火;一半雪山倒映,寒碧如冰。一大群雪鷺呀呀叫著,絡繹不絕地從天帝峰頂遙遙飛來,在鏡湖上空盤旋高飛。

眾人心下微凜,這些禽獸最喜奪食屍骨,所到之處必有死訊,故而被視為不祥之鳥。眼下它們成群結隊地集結於此,莫非已預感到今日的五帝會盟,將會有極為慘烈的傷亡麽?

忽聽鏗然龍吟,一道刺目白光沖天而起,九塊巨石飛旋炸舞,急旋盤旋,驀地契合成巨大地石劍。破空怒舞,如銀龍橫空,星河噴瀉。眾鳥登時沖天驚飛,遠遠避散開來。

“隕星流光破!”金族群雄歡呼叠起。其余各族亦喝彩不已。白帝大九流光劍威震天下,見之者卻甚少,今日觀之,果然勢可迸天裂地,名不虛傳。

白帝長袖輕卷,將那九塊隕石倏然收入,淡淡道:“天子山下,五帝會盟,豈容趨兇食腐之輩攪局?惟恐天下不亂者,還是退避十裏為好。”聲音雖然和緩疏淡,卻遠遠地遍野回蕩,歷歷分明。

五帝之中,單論真氣修為,他並非最高,但為人清雅剛正,超然出塵,最具長者風範,是大荒除神農之外,最為德高望重之人,各族對他極為敬服。此刻聽他弦外有音,敲山震虎,無不凜然。

忽聽掌聲如雷,天吳昂然站在木屋前的平台上,擊掌笑道:“白帝陛下所言甚是。‘萬鈞千戈,沉不過半匹玉帛’,這也是黑帝陛下何以請書天下,會盟天帝山的原由。人無頭則死,家無首則亂。神帝化羽,四海無主,我等與其各執其是,兵戎相見,倒不如盡棄前嫌,以劍會盟,推選新天子,安邦定國,造福蒼生……”

姬遠玄朗聲道:“水伯既知此理,又為何勾結奸佞,分裂友邦,烽火各地,塗炭生靈?從當年的血洗蜃樓城,到後來雷澤變亂,再到我族手足相殘,火族的兩年內戰,乃至嫁禍少昊太子,策劃寒荒叛亂,劫掠西陵公主……閣下之罪,可謂如滔滔江水,罄竹難書!你若真有半分悔過之意,就當自戕以謝天下冤靈!”聲音雄渾悅耳,慷慨激昂,聽得各族群雄怒火填膺,紛紛呐喊附和。

天吳搖頭笑道:“都說太子黃帝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豈料也不過是個不辨是非的糊塗蛋。殺人之罪,在於持刀之人,豈在刀耳?你說的這些,全是燭龍老賊在位時所做之事,人神公憤,又何獨爾等?”

頓了頓,環顧眾人,又道:“天吳為燭龍所迫,作了些違背良心之事,悲憤郁結,寢食難安,所以才舍身忘死,誅討老賊,立誓化幹戈為玉帛,還天下以太平。否則,我又何以力排眾議,主張和親,將最為鐘愛的女兒嫁於少昊太子?”

姬遠玄臉色一沉,拍案而起,高聲道:“究竟是我混淆是非,還是閣下顛倒黑白?你若有心和親,又何必借機奪掠西陵公主為人質?”他素來溫文爾雅,氣定神閑,少有這般勃然大怒的時候,這一聲厲喝,直如雷霆霹靂,震得眾人心弦俱顫。

土族眾人紛紛怒吼道:“蟠桃會上,白帝賜陛下為金刀駙馬,天吳老賊你挾持公主,不僅是與金族對抗,更是擺明了與我土族為敵!”

“稀泥奶奶的,當日陛下若遲到半步,公主只怕已被弇茲老妖玷辱了清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揮劍拔刀,群情激憤,只等姬遠玄一聲令下,便沖上前與他誓死血戰。

天吳哈哈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既是和親,自當有來有往,我將女兒嫁於少昊太子,順便將娶西陵公主為兒媳,又有什麽過錯?弇茲逆賊為替燭龍報仇,勾結貴國,強擄公主,又與我何幹?”聲如洪雷,登時將四周喧嘩呐喊之聲全都壓了下去。

若草花低頭垂眉,木然而坐,聽者天吳雄辯滔滔,唇槍舌劍,身子不住地微微顫抖,蒼白的臉上泛起陣陣酡紅,再也按捺不住,突然拔身而起,尖聲叫道:“爹,你別再說了!”

嘩聲漸止,萬千目光齊齊朝她望去。少昊盤腿坐在她旁側,笑嘻嘻地斜舉酒樽,仰頭狂飲,視若無人。

若草花顫聲道:“爹,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終究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還想要當眾羞辱我到幾時?只因娘親是燭真神許配給你的姬妾,你便恨她入骨,讓她終日以淚洗面,生不如死。如今她死了,便想要繼續這般折磨我麽?”

聲音哽咽,淚水洶洶奪眶,搖頭道:“從前我還存了些許幻想。盼望著終有一日,你能疼我如疼愛十四郎……不,哪怕有其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便快樂無憾。為你死了也心甘。‘妾命賤如草,隨風飄且搖’。現在才知道,原來在你心底,我連草芥也不如,可以隨意地給木神,給金族太子,給天下任一個人踐踏折辱!如果有來生,我寧願作螻蟻蟲豸,也再不作你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