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萬夫莫敵(第4/6頁)

拓跋野將霄昊、四青蛇一並扛在肩上,縱聲長嘯,與流沙仙子並肩飛掠,尾隨其後。嘯聲如雷鳴狂震,眾水妖眼前一黑,氣血翻湧,真氣稍弱的登時暈厥墜落,等到嘯聲漸小,凝神再看時,但見花海連綿洶湧,石林如海,哪裏還有他們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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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斜照,穿過密密的青松,斑斑點點灑落在新墳上,連月光也仿佛染成了淡綠色。

姑射仙子站在樹下,白衣鼓舞,一陣夜風吹來,手中的清蘿花搖曳不定,花瓣飄零,悠悠地卷過半空,又徐徐飄落,她恍然不覺,癡癡地凝視那石碑上的文字,悲欣交集。一抔黃土,相隔了前生來世,愛恨情仇,從此都歸於塵土。

遠處炮火隱隱,偶有紅光閃過夜空。石林之外,諸夭之野,炮火已整整轟鳴了一日,這一日中,不知又有多少紅顏,就此化作了白骨?她心中一酸,忽然覺得一陣無邊無際的蒼涼與悲楚。

忽聽身後一個虛弱的聲音咯咯笑道:“三千裏沃野化作焦土,兩百年心血付諸東流,老天,老天,你待我可真不薄!”丁香仙子業已醒來,倚坐在洞口石壁,凝眺著遠處的火光,眼中淚光瑩瑩,又像是跳躍著怒火。

不知為何,姑射仙子對這族中前輩始終難懷惡感,想到她為了報仇,身中奇毒,流落南海,終身生活在仇恨與痛苦中,好不容易經營起一個王國,卻又一夕覆沒,心中更起憐憫之意,想要勸慰,卻又不知當如何開解,嘆息道:“天意冥冥,必有其理。前輩若能拋開過往一切,重新開始,也未嘗不是好事。”

丁香仙子冷笑道:“小丫頭,你當人人都像你這般淡泊開脫麽?”哼了一聲,又道:“我和你仇深似海,你為何要幾次救我?是替你姑姑羞愧,所以想要贖罪麽?”

姑射仙子搖了搖頭,道:“孰是孰非,自有上蒼公斷。我和前輩無怨無仇,豈能見死不救?更何況前輩先前不也用那‘食心金背蟲’救了我一命麽?”

丁香仙子冷冷道:“我沒你那般好心。留著你的性命是想要親自報仇。等我養好傷,第一個便殺了你。”語氣仍生硬兇狠,神情卻大轉緩和。手掌支地,想要站起身,忽覺一陣錐心劇痛,忍不住呻吟出聲。

“前輩小心!”姑射仙子忙上前將她扶住,道:“拓跋太子給你輸氣修復了經脈,但至少還要過上七日才能起身走路……”

丁香仙子甩手掙開,喝道:“走開!少在這裏虛情假意!”兩百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這般關心自己,而此人卻偏偏又是夙敵的至親,心中一酸,對她殘留的恨意又消減了一大半。

夜風鼓舞,松濤陣陣,兩人分坐兩旁,一時無話。隱隱聽見風中傳來的廝殺聲,姑射仙子心中一跳:“他去了這麽久,不知又出了什麽事?”為了采集醫治霄昊、青蛇的草藥,拓跋野與流沙仙子外出已近四個時辰,眼見明月西斜,不由漸漸擔心起來。

丁香仙子見她瞥眉凝望遠方,知其心思,冷笑道:“小丫頭,大敵環伺,你倒放心,讓那小子孤身與小妖精離開。哼,就不怕他們丟了你,自行逃之夭夭麽?”

姑射仙子臉上一紅,搖頭道:“前輩,拓跋太子與我並無瓜葛。我是木族聖女之身,他更已有了妻室,又豈會……豈會……”說到“已有了妻室”時,心中突然痛如針紮,俏臉黯然。

丁香仙子咯咯大笑道:“聖女之身?誰說聖女就不能有喜歡的人了?有了妻室?當今之世,三妻四妾的男子越來越多,偏偏就他娶不得第二個?”

她的聲音漸漸轉高揚,在山壁間回蕩,姑射仙子生怕被旁人聽著,心中突突亂跳,又是著急又是忐忑,隱隱之中,卻又覺得她說的似有幾分道理。

丁香仙子又道:“太古之時,各族聖女均可婚嫁,就連女媧大神也不是處子之身,為何到了如今,聖女就偏偏要守身如玉?太極兩儀,天地之道,若無陰陽和合,萬物又如何繁衍?聖女既乘天命,又豈能違背大倫,孤寡終身?你若真當自己是聖女,便應該身先表率,立即和那小子和合才是……”

她這番話說得似是而非,強詞奪理,姑射仙子雙頰滾燙,又羞又窘,驀地起身道:“前輩!”

丁香仙子眉毛一揚,淡淡道:“怎麽,被我說中心事了麽?小丫頭,你明明心裏愛煞了那小子,他又親口與你誓約白頭,三生姻緣,兩情相悅,又何必掩掩藏藏、扭扭捏捏?”

姑射仙子心煩意亂,不住地搖頭,不知當如何辯駁。秋波轉處,瞥見那新墳碧草,流熒飛舞,心中一酸,想起章莪山頂,想起密山腹中,又想起鳳冠霞帔的龍女,想起蟠桃大會上,他昂首抱著雨師妾,對天下群豪說她是他的妻子……心中登時痛如刀紮,叫道:“不要再說了!”淚水奪眶而出,一顆一顆地滑落臉頰,蚊吟似的顫聲道:“他……他最喜歡的人,並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