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國神巫(第3/6頁)

姑射仙子仍有些驚疑不定,道:“我聽族中長老說,當年我姑姑東渡湯谷之後,丁香仙子推辭聖女之位,雲遊天下,路經南荒時便已坐化登仙,又怎會……怎會到了這裏?”

丁香仙子眼中怒火熊熊,厲聲大笑道:“我何德何能,豈敢當木族聖女?能蝸居此地,苟活今日,全拜你姑姑與神農所賜!”

這已是拓跋野第二次聽她提及“神農”,語氣森寒怨毒,咬牙切齒,就連那嫵媚俏麗的臉容也隨之扭曲起來,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她這股恨火已憋了足足三百年,此刻面對宿仇後裔,周圍又全都是聾子,再無半分顧忌,眉梢一挑,咯咯笑道:“我初見神農時,他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南海少年。那年南際山頂,百花大會,他突然不請自來,大放狂言,以一柄木劍,一合之間,便將琴鼓九仙殺得大敗,舉座皆驚。接著又接連打敗兩名小神位的高手,就連木神與他激鬥四百余合,也占不得半點上風……

“族中長老無一人能認出其師門路數,嘖嘖稱奇。青帝出手止戰,欽點他為當年花魁,他少年成名,春風得意,到處拈花惹草,那一夜宴會,便不知俘獲了多少女子芳心。嘿嘿,瞧他那輕狂風流之狀,又有誰能料想他日竟是大荒天子?”

丁香仙子眼圈微微一紅,眼中閃過淒楚恨怒之色,冷笑道:“我是木族亞聖女,自得為花魁獻花,他似是為我榮光吸引,自那一刻起,便笑嘻嘻地盯著我,視線再也不曾轉移;那時我正值豆蔻,年少無知,被他這般撩撥,不免意亂情迷;又見周圍少女都對他心儀鐘情,心中又有些得意。這般眉目傳情,竟鬼使神差地隨他來到了山頂溪邊……

“花宴在對面的龍湫峰頂,遙遙相望,仿佛另一個世界。那夜恰是十五,月圓如鏡,他貼著我的耳邊說了許多甜言蜜語,聽得我渾身顫抖,又是歡喜又是害怕。崖巖上,幾株碧玉海棠開得正艷,他隔空摘下一朵,別在我的鬢上,我想起自己木族亞聖的身份,心亂如麻,便奪下那花,拋入瀑布,起身逃走。但他突然……突然……”

她的雙頰暈紅如火,停頓了片刻,低聲道:“他突然從背後將我緊緊抱住,吻住了我的耳垂。我像被雷霆打中,全身酸軟,再沒了半點兒力氣。瀑布轟鳴,冰涼的水珠飛濺在我滾燙的臉上,周身仿佛著了火。昏昏沉沉,什麽也聽不著,看不見了,只記得他在我耳邊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讓我……都讓我心迷神醉……”

說到這裏,眼波漸漸變得朦朧起來,似是沉浸在往日的情景裏,悲喜交織,恨怒稍消。怔怔地凝視著那翻飛的垂幔,嘆了口氣,道:“從那日起,我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天天失魂落魄,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聽到眾人談論他,便忍不住側耳傾聽;夜裏睡不著覺,便倒出沙漏裏的沙子,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地寫他的名字……

“等到他第二次再到南際山,已是兩個月之後,而這兩個月中,我卻已心結重鎖,從此再也難以自解。”

姑射仙子從不知神農與她之間的往事,聽她娓娓回述,苦澀淒婉,心中嗔惱大減,暗暗起了同情之意。又想起師尊所言:人有情,故自傷;劍無鋒,乃無敵。但普天之下,古往今來,又有多少無敵之人卻終究敵不過這情之一字?眼角余光瞥見那屏風,心中又是一陣如絞劇痛,復轉黯然。

鳴鳥狂嘯,震耳欲聾,眾女匍匐在地,一動不動。

丁香仙子又道:“那年六月,蟬聲滿山,午後驕陽似火,我坐在溪邊的樹陰裏,正百無聊賴地栽植著碧玉海棠,突然飛來兩朵碧玉雕琢的海棠,不偏不倚地釘在我的耳垂上……

“我吃了一驚,跳起身來,卻看見他神采飛揚地坐在樹枝上,得意地說,他走遍了八千裏南荒,才找到了兩塊配的上我的翡翠,又請了大荒最好的匠師雕琢,所以花費了兩個月的光景。還說從今往後,我再也不用擔心海棠凋謝了,因為他已將春天永駐在我鬢角。

“我的淚水登時奪眶湧出,不顧一切地沖到他的懷裏。那一刻,什麽清規戒律,什麽矜持驕傲,被我統統拋在了腦後。就像那朵海棠,哪怕隨著流水,墜落山崖,哪怕片片零落,踩作春泥,也全不後悔……”

丁香仙子仰起頭,嘴角泛起一絲淒冷的微笑,淡淡道:“可惜在他眼裏,我終究不過是朵隨意采擷的海棠,那些情話,也不過是春風拂面,過眼雲煙。過了三天,你姑姑來了。木族四大亞聖女中,你姑姑的年紀最小,常年居於空桑山上,唯有每年夏會之時,才隨她師尊到南際山上,拜會族中長老。

“那時木族聲勢鼎盛,豪傑輩出,在東海接連打敗龍族,北邊又剛剛與水族結盟,百花大會的盛況絲毫不下於昆侖蟠桃會。春會中嶄露頭角的少年英傑,很快便能名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