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銘心刻骨(第4/6頁)

“方一見著公孫母子,他便沉聲喝問:‘我教你們《百草注》,是讓你們自保、救人的。這女娃兒和你們有什麽深仇大恨,竟要如此害她?’”

“汁玄青的臉色頓時變了,公孫嬰侯卻若無其事地笑道:‘神帝陛下多慮啦,這女孩兒是我救回來的,她體內的這些劇毒全都是仇家早就下好的,我和娘不過是以毒攻毒,想幫她清除體內的余毒罷了。’”

拓拔野一凜,想起當日神農將《百草注》傳給他時,曾正色叮囑:百草注乃是救人之書,萬萬不可用於害人。想必便是有了這前車之鑒,才有此言。

流沙仙子道:“我將信將疑,心想或許烈賤人果真早下了劇毒害我,也未可知。但瞧著汁玄青母子,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錐心徹骨的恐懼。”

“神農見他神色坦然自若,也信了幾分,溫言問我,要不要隨他一起到神帝山去?他自會幫我清除體內所有的積毒。我心裏亂極了,在皮母地丘待了一年,早已將這裏當作了自己的家,想了許久,終於還是搖頭。”

“神農頗為失望,悄悄地塞給我一塊碧玉,叫我今後服食所有的草藥時,都將這‘辟邪玉’含在舌下,倘若感覺到刺痹澀麻,就立即吐出,斷不可吞下。”

“他走了以後,汁玄青母子就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對我反而更加體貼關懷了。但我卻漸漸覺得很不自在,那種感覺就像從前娘死了以後,在公孫府裏,眾人對我的虛偽客套一樣。”

“從那天起,我時時刻刻將‘辟邪玉’含在嘴裏,睡覺的時候就藏在枕下。有一天早晨起來,發現辟邪玉不見了,又驚又怕,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卻都沒有發覺。”

“那一天我一滴水也沒敢喝,一口飯也沒有吃。到了夜裏睡覺的時候,才忽然從床縫裏發現那塊碧玉,又是激動又是後怕,握著辟邪玉,淚水漣漣,將枕頭都沾濕了。”

拓拔野心中一動,道:“莫非那辟邪玉已經被公孫嬰侯換過了麽?”

流沙仙子妙目怒火閃爍,格格笑道:“不錯!那狗賊也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塊一模一樣的碧玉,質地、大小、就連上面雕刻的每一道紋理,都毫無二致。起初,我毫不懷疑,只道是自己粗心著急,沒有在床縫裏發現。”

“但過了半個多月,含著那碧玉,無論吃什麽花草,都沒有刺痹澀麻之感,我心裏反倒漸漸起疑。是藥三分毒,天下花草也哪有半點毒性全無的道理?”

“於是我趁著他們不備,悄悄地采了一些斷腸草放在嘴裏咀嚼,結果除了酸苦之外,也無其他異味。我的心登時沉了下去,就像置身夢魘,偏偏卻不能醒來……”

此時,青冥紫火已漸漸轉為青綠色,在石棺四周燃燒得越發猛烈,“劈啪”作響,棺內的溫度也越來越熱,像是蒸籠一般。

兩人汗水淋漓,衣服全都濕漉漉地緊貼著肌膚,宛如透明。拓拔野不敢側望,但聞著她身上的奇異幽香,心中仍是嘭嘭狂跳,燥熱如焚,欲念越來越是熾烈。

流沙仙子喉中幹渴難耐,咳嗽了幾聲,續道:“那時汁玄青早已不讓我照看公孫青陽了,就連我采回的草藥、蟲種,也要先放在地火宮裏,由她親自一一驗證過後,再收入藥房。”

“我知道他們早已對我有所戒備,幾次想要逃離皮母地丘,全都被汁玄青撞見。我們彼此心知肚明,互相防範,但表面上仍要裝得像往常一樣親密無間。但每每想到我將他們視若親人,他們卻如此算計我,下毒害我,我就說不出的傷心、憤怒,渾身發抖……”

眉尖一挑,冷笑道:“都說天下至毒的花草蟲獸全在皮母地丘。但縱然是地丘所有的花草加在一處,又毒得過世間人心麽?從那時起,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自己。”

聽她笑聲激憤悲苦,拓拔野又是憐憫,又是難過,嘆道:“世間花草果實何止萬千,有辛澀劇毒的,自然也有清甜裨益的,仙子又何必一棍子打死?”

流沙仙子格格大笑道:“花草劇毒,尚有赭鞭可以試探。人心險惡,又有什麽棍子能否甄別?倒不如一竿子打死,落個清凈。”

頓了頓,又道:“如此過了半個多月,公孫嬰侯突然笑著對我說:‘恭喜恭喜!你的大仇今日可以報啦。’見我驚訝迷惘,汁玄青又說:‘今天是你爹的壽誕,公孫府上上下下都要擺酒慶祝,你這一年多究竟學到多少本事,今夜就能瞧個究竟了。’”

“我心中嘭嘭狂跳,又驚又喜,不僅是因為終於等到了報仇的一天,更覺得這是我逃出皮母地丘的絕好良機。我將數千種蠱毒一股腦兒裝進百香囊,帶上玉兕角,隨著公孫嬰侯出了地丘,禦風急行。傍晚時分,終於回到了至為痛恨的公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