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魔仆 二(第2/5頁)

  “第二次了……我就真的那麽受歡迎嗎?而且您能不能好歹多變一條褲子?”他自嘲地笑了笑,看著對面赤身裸體的“自己”。這個人形的碎塊聚合物完全和自己一模一樣,連額頭上打架時留下的淺淺疤痕都沒有遺漏。

  現在兩個馮斯面對面地站立著,一個穿著有些肮臟的外套,另一個赤身裸體。除此之外,他們有著一樣的體形和一樣的容貌,如果不是衣物的差別,活像是在照鏡子。

  但馮斯有些不解。如果說在火車上陷入異域的那一次,那個未知的敵人是用形成他的人頭形狀的雲塊來向他示威,眼前的這些碎塊卻又為什麽非要組成他的樣貌不可?它們完全可以變化成一些更加強大的形態,比如老祖宗解體前那種揮舞著觸手的巨怪。難道僅僅是為了弄出一個裸體的馮斯來羞辱他本人,減輕他的氣勢?

  對面的化身就像是有讀心術,看穿了馮斯在想些什麽,喉嚨裏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怪響,忽然轉化為語音:“我只是按照離我最近的模板,選擇最方便的方式組合成人形,以便擁有人類的發音器官來和你對話。人體是一個復雜的結構,單獨模擬發音器官有些困難。”

  “果然你不只能聽懂人話,自己還會說,倒是蠻符合千年老妖怪的身份。”馮斯點了點頭,“那麽,現在你顯然是打算和我進行對話了,是嗎?”

  對面的化身深沉地點點頭,馮斯長出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不管怎樣,你總算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願意告訴我一些事情的‘人’……不過,你最好先做一件事。”

  他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一條打著補丁的舊款軍褲,那是他躲在山洞裏的時候,關雪櫻悄悄從家裏偷出來供他換洗用的。他把軍褲遞給化身,伸手指了指正在神殿門口朝著這邊探頭探腦的關雪櫻:“在女士面前要注意文明禮貌。”

  “讓我想想從哪兒開始說……”穿著軍褲、赤裸上身的化身席地而坐,那張臉的確和馮斯一模一樣,但臉上冰雕一樣刻板的表情,又顯得欠缺幾分活氣,說話的腔調也像是電子合成音一般毫無抑揚頓挫。馮斯努力壓下這種熟悉而又陌生的古怪感覺,注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同時也注意著其他那些碎塊。它們在這個人形聚合成之後,就暫時停止了活動,但馮斯不能確定它們一會兒會不會突然暴起。

  “要不然我來發問吧:你,或者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這是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也是最要緊的問題。在他身上所發生的這一切的一切,都緣起於此。

  “我們是一群仆人,一群苦苦尋找自己主人的仆人。”化身回答得十分痛快。但這句話拆開來每一個詞馮斯都明白,組合在一起卻跟什麽都沒說一樣。

  “仆人?尋找主人?你們被主人拋棄了嗎?”馮斯問。

  “也許未必是主動的拋棄,也可能是迫不得已。”化身的眼神裏竟然現出了一絲迷惘的神色,這個表情讓它終於有點像是個真人了,“我在這個小山村裏困居了上千年,主人始終沒有出現召喚。”

  “你的主人是誰?”

  “是一個被從一切歷史書裏抹去,卻存在於每一段歷史裏的……魔王。”

  “魔王?”

  “魔王或魔鬼,是借用你們人類文化的稱謂,事實上,我並不知道該怎麽去給它定性。它可以被稱作魔鬼,可以被稱作妖怪,可以被稱作異族或異種。它誕生的年代比人類更早,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和人類共存,卻又和人類拼鬥得你死我活。有趣的是,盡管如此,卻從來沒有人見到過主人的真面目,人們所與之戰鬥的,都是主人所統率的仆從和奴隸而已。”

  魔王。

  這原本是一個有些空泛的名詞,讓人聽了也不容易想明白,但馮斯卻能一下子抓住其中的關鍵,因為他猛然間回想起了火車上的那場幻覺。

  那些席卷一切的烈焰,那些縱橫流淌的血之河,那些殊死搏殺在一起的人類和妖獸……之前他一直不明白這樣的場面到底想說明什麽,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幻覺所描述的,就是這個魔鬼的部下和人類進行戰爭的場面。那是一場不容絲毫怯懦退讓的戰爭,因為失敗的結果或許就是滅族。

  那會是怎樣的一段歷史啊?馮斯禁不住想。穿著獸皮揮舞著石斧的原始人,甚至連自己狩獵都還存在困難,卻不得不和那樣強大的妖獸軍團進行殊死的搏殺,任何一次失敗,帶來的都有可能是種族的滅絕。從遠古的類人猿到文明時代,從西亞到南亞次大陸,從美洲到非洲,到底有多少不同時期、不同發源地的人類,曾經和這個魔鬼的奴仆們進行過慘烈的搏殺?為什麽這樣一段可歌可泣蕩氣回腸的歷史,竟然完全沒有流傳下來?而那些形狀怪異猙獰的妖獸,甚至從來不曾被發現過化石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