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玫瑰與鉆石(第2/11頁)

“不錯,不錯,”阿金說:“繼續練習。”說著,他離開兩人。他不確定自己該說什麽。他不想鼓勵孩子多花時間在音樂或那女孩身上,已經浪費太多時間,音樂或女孩都無法幫忙出人頭地。但這天分,這毋庸置疑的天分——漂浮的石頭或無人吹奏的橫笛——也許過度鼓勵不對,但也不該遏止。

在阿金觀念裏,財富就是力量,但不是唯一力量。還有兩種力量,其一與財富相當,另一種較財富更偉大。首先是身家:西陸王爺來到碧原鎮附近領地時,阿金很樂於表示忠誠。領主生來就為統治維安,如同阿金生來就該經商賺錢。兩者各有所長,無論貴族平民,只要各司其職、誠實做事,便應獲得榮耀與尊重;但也有些小領主,阿金可以收買或販賣、出借或任其乞討,這些人雖出身貴族,卻不值得效忠或榮譽。身家來歷與財富皆屬偶然,必須努力賺取才不至失去。

但在富人、貴族外,另有擁有力量的人,即巫師。他們的力量雖鮮少使用,卻絕對。巫師手中握有虛位已久群島王國的命運。

如果鉆石生來就有這種力量,如果這是天賦,那麽阿金一切夢想、計劃,包括訓練鉆石從商、要他協助拓展車隊路線、與南港固定交易、買下芮崎上方的栗樹林等,都將化為瑣事。鉆石會像他叔公一樣,去柔克島上的巫師學院嗎?也能為家族贏得榮耀,或淩駕貴族、平民,成為黑弗諾大港攝政王的禦用法師嗎?阿金滿懷想望,飄飄然,只差沒能飄上樓梯。

但阿金對孩子和妻子只字未提。他天性寡言,不相信想望,除非想望可化為行動。托莉雖是盡責溫柔的妻子、母親、主婦,卻已過度誇耀鉆石的能力與成就。而且,她和所有女人一樣,喜歡說長道短,交友也不慎。那個叫玫瑰的女孩會一天到晚待在鉆石身邊,正是因為托莉鼓勵玫瑰的母親——即女巫阿纏——來訪;每次鉆石的指甲長個倒刺,就要咨詢阿纏,還告訴她過多家務事,那些事無論阿纏或任何人都不應該知道,他的事跟女巫無關。但另一方面,阿纏或許能告訴他,兒子是否真有潛力,擁有法術天分……然而,光想到要問女巫意見,就讓他退避三舍,遑論評斷自己兒子。

阿金決定靜觀其變。耐心又堅毅的他等了四年,等到鉆石十六歲。鉆石長成高大健壯的青年,長於運動、課業,依然臉色紅潤、目光炯炯、性格開朗,變聲時則受到頗大打擊,因為甜美高亢歌喉變得荒腔走板且沙啞。阿金希望孩子能從此不再歌唱,他卻繼續跟雲遊樂師或民謠歌手之流閑晃,學習無用之事。這種生活不適合商賈之子,他就要繼承管理父親名下產業、鋸木坊與事業了。阿金據實以告:“兒子,唱歌時間結束了,你該想想成年人的事。”

鉆石在碧原鎮上方山中的阿米亞泉領受真名。巫師鐵杉認識他的曾叔公,特地從南港來為他命名。鐵杉亦受邀參加來年的命名宴,場面盛大,供應啤酒、食物與新衣裳,每個孩子都有新襯衫、裙子或襯衣,這是西黑弗諾的古老傳統,最後,在溫暖的秋日傍晚,眾人在村莊綠地上跳舞。鉆石有許多朋友,包括鎮上所有同齡男孩、女孩。年輕人跳舞,有些人多喝了點啤酒,但無人逾矩太甚,是個快樂夜晚,值得回味。隔天早上,阿金再度提醒兒子,該思考成年人的事。

“我想過一些。”男孩以沙啞聲音說道。

“然後呢?”

“嗯,我……”鉆石才啟齒,旋即啞口。

“我一直相信你會加入家族事業。”阿金說,口氣平靜,而鉆石一語不發。“你想過要做什麽嗎?”

“有時候想過。”

“你跟鐵杉師傅談過嗎?”

鉆石稍加遲疑,說:“沒有。”他帶著疑問望向父親。

“我昨晚跟他談過,”阿金道,“他說,抑制某些天分不僅困難,實際更是錯誤、有害。”

光芒返回鉆石深黑的眼眸。

“師傅說,這些天分或能力若不經訓練,不僅浪費,可能還會造成危險。他說,技藝必須經過學習和練習。”

鉆石神色一亮。

“但是,他說,必須為技藝而學習、練習技藝。”

鉆石殷切點頭。

“如果是真正的天分、難得的能力,這點就更重要。使用愛情靈藥的女巫不會引發多少災難,但即使是鄉野術士,也必須當心……技藝倘用於卑鄙目的,就會衰減、敗德……當然啦,術士也能得到酬庸。你也明白,巫師與貴族同住,要什麽有什麽。”

鉆石正專注聆聽,微微蹙眉。

“所以,說白一點。鉆石,你若有這種天分,對事業並無直接用處,這天分必須依本身條件加以培養、控制,得學習、精熟。鐵杉說,到那時,你的老師才能開始告訴你這技藝怎麽用、會帶給你什麽好處。或帶給別人什麽好處。”阿金刻意補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