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影追逐

蟠多島沉入格得身後的海平面時,他向東觀望,那股對黑影的恐懼立刻又進入心田。與龍對峙的危險感敞亮,面對黑影的恐懼則無形無望,要適應這種轉變很難。他解除了法術風,藉自然風航行,因為他現今沒有疾行的欲望了。接下去該做什麽,他也沒有清楚的計劃。如同那只龍說的,他必須跑,但是要跑去哪兒?他心想,去柔克好了,至少在那裏還受到保護,甚或可以向智者請益。然而,他先得回下托寧一趟,把經過告訴島民。

大家聽說格得離開五天又回來,鄰近的人、還有鎮區半數人口,劃船的劃船、跑的跑,全聚瓏到他周圍,凝望著他,專心聽故事。聽完時有個男人說:“但有誰見到這個屠龍奇跡,而最後是龍被打敗?要是他……”

“閉嘴!”島代表急忙制止,因為他和多數人一樣,都知道巫師或許會用微妙的方式敘述實情,也可能保留真象,但巫師每說一件事,那件事必定如他所言,因為他就是精通此道。因此,大夥兒一聲驚嘆奇跡,一邊漸漸感覺到長久以來的恐懼終於卸除了,於是,他們開心起來,大群人簇擁著這位年輕的巫師,請他把故事重說一遍。不斷有更多島民前來,總要求再講一遍故事。到傍晚時,已經不需要格得費事了,島民可以替他說,而且說得更精彩。村裏的唱誦人也已輕把這故事放進一個舊曲調裏,開始歌頌《雀鷹之歌》。不僅下托寧島區燃放煙火,運東邊和南邊的小島也都熱熱鬧鬧燃放煙火。漁夫在各自船上,互相高聲報告這消息,讓消息一島傳一島:邪惡消除了,蟠多龍永遠不會來了!那一晚,僅有的一晚,格得很歡喜,因為不可能有黑影靠近他。所有山丘和海灘都被感恩煙火照得通明,歡笑的舞者環繞他跳舞,歌唱者贊美他,大冢迎著秋夜的陣風搖晃火炬,形成濃亮的火花高揚風中。

第二天,他遇見沛維瑞,他說:“大人,我以前不曉得你是那麽勇武。”那話裏有懼怕的成分:因為他以前居然敢與格得交朋友,但話中也有責備的成分格得屠得了龍,卻救不了一個小孩。聽了沛維瑞的話之後,格得重新感受到那股驅策他前往蟠多島的不安和著急。那股不安和著急又驅策他離開下托寧。

第二天,盡管島民很樂意格得終其余生留在下托寧,讓島民贊美誇耀,他還是離開了那間座落在山上的小屋,沒有任何行李,只帶著幾本書和手杖,和跨騎在肩上的甌塔客。

他搭乘一條劃槳船,那是下托寧兩個年輕漁民的船,他們希望有榮幸為他劃船。九十嶼東邊的海峽常擠滿航行船只,他們一路劃行,沿途見到有些島嶼的房子,陽台和窗戶向水面凸出;他們劃經奈墟碼頭,經過多雨的卓於草原,也經過吉斯島那些有惡臭的油棚。一路上,格得的屠龍作為總是先他們一步到達目的地,供人傳咱。島上人民見他們經過時,便用口哨對他們吹唱《雀鷹之歌》,大冢爭相邀請格得登島過夜,請他告訴他們屠龍的故事。最後格得抵達瑟得嶼,找到一條開往柔克的船,船主鞠躬道:“巫師大人,這是在下的榮幸,也是我這條船的光榮。”

於是,格得開始背離九十嶼航行。那條船從瑟得內港開出來,升帆時,從東邊迎面吹來一陣強風。這強風吹得怪異,因為當時雖已入冬,但那天早上天空晴朗,天氣似乎也溫和穩定。瑟得嶼到柔克島僅三十哩,所以他們照舊航行。風繼續以,他們繼續航行。那條小船與內極海的多數商船一樣,是采用首尾相連的高大風帆,可以轉動順應逆風,而且船主是個靈敏的水手,對自己的技巧頗為自傲。所以,他們策略性地忽北行南,依舊向東航行。但那風挾帶鳥雲和雨水,方向不定且風力特大,很可能使那條船突然停在海上,極其危險。“雀鷹大人,”船主對年輕人說話了,當時,格得就在船主身邊,光榮地站在船首,只不過,風雨把兩人都打得濕透,在那種淒慘的雨水光澤中,能保持的尊嚴極低微。“雀鷹大人,您能否對這風講講話?可以嗎?”

“現在距柔克島有多近?”

“我們頂多走了一半航程。但這個小時,我們一點也沒有前進。”

格得對風講了話,風勢便小了些,他們的船因而平順地航行了一陣子。可是,南邊突然又吹來一陣強風,由於這陣強風,他們又被吹回西邊去了。天空的鳥雲破吹得破散翻湧,船主忿然吼叫道:“這鬼風,同時向四面八方亂吹!大人,只有法術風可以帶領我們度過這種天氣。”

格得顯得非常不情願運用法術風,但這條船和船主都因他而處於危險,他只好為船帆升起法術風。法術風一起,船只立刻向東破浪前進,船主也再度顯露開心的面容。可是盡管格得一直維持法術,法術風卻一點一點松懈下來,越來越微弱,到最後,風雨大作的情形下,船只竟好像固定懸在浪頭上,而且風帆下垂。接著,一聲啪達巨響,帆桁繞個大彎打過來,使得船只先突然停止,而後像只受驚嚇的小貓,向北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