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空虛城眾僧飲迷泉 金兕宮悟空失珍鐵 (第2/5頁)

師徒打過尖,行不過三四十裏,進了那城。只見街道整齊,店鋪林立,只是皆關扉閉戶。八戒忍不住去一家酒鋪打門:“天還早著哩,便收家什打烊。懶惰,懶惰!”惹了一手蛛網回來。行者道:“呆子莫造次,此乃空城也!”

眾僧沿石板路往城中央走。那落葉秋花點綴路徑,流水斜陽平添聞寂。

唐僧悚懼道:“莫非一城人俱昏睡了不是?”也有開著門戶的,行者便躡行探視,回稟道:“那室內陳設一應俱全,只無人蹤!”三藏嘆道:“雖道世事雲煙,人生無常,也有老幼銜襲、子承父業。緣何人去樓空,一城寂寞?”

八戒道:“莫非一城上下相約去外埠吃喜酒,皆吃醉了,因之有家難歸?”

唐僧道:“胡說!豈有一城人都去一處吃酒的!”沙僧道:“或許一城百姓都尊佛向善,皆白日羽化登仙了?”唐僧道:“如此最好,卻也忒容易了些。

似我輩年復一年,辛苦多日,尚未得正果。在家的居士卻捷足先登,於情理不通也——佛祖豈能如此偏心!”見行者不語,道:“行者,你如何想?”

行者道:“吃酒、升仙,皆是臆說。家室皆空,恐因妖魔!”唐僧吃了一驚,“賢徒是言,這一城人皆叫妖怪害了?”

行者道:“難說!難說!多加小心便是!”幾眾言語間來到城中心,見一座假山奇石嶙峋,數株菩提如傘遮蔭;野花叢中,石獸偃臥。一道噴泉自獸口瀉出,環著假山,潺潺流去。泉畔一石碣,上有丹字,曰“逍遙泉”。

又有兩行詩:

飲此一觚水,逍遙若神仙。唐僧叫一聲:“好個幽靜去處!”下馬觀賞。

見泉水清澄,忍不住掬了幾日喝。沙僧也隨師父喝了幾口。八戒嚷道:“師父給俺留些!”撂下挑子,探嘴咕嘟嘟飲個肚兒圓,贊道:“真個甘美如酒!

猴哥、你也嘗嘗!”行者正望著北邊的宮城出神,道:“不知金鑾殿空了沒有?”八戒打著飽嗝道:“皇上少了咯——倒不可惜!只憂心那三宮六院咯——八十四妃,不知在也不在!”唐僧笑道:“人皆言‘七十二妃’,不曾聞‘八十四妃’!”八戒道:“師父真是書呆子!哪個皇帝不多出典章成千上萬個!老豬還是少說哩!”

言未訖,忽打個大呵欠,滿眼流淚,直道:“暈乎了,暈乎了!讓老豬小睡片時!”不管地下幹濕凹凸,倒下便起鼾聲。唐僧道:“瞧這呆子,飯飽困,水飽也困——”卻也打個呵欠,手一松棄了錫杖,倒地枕著八戒便入夢鄉。行者吃驚,扯住沙僧道:“悟凈,你不要緊吧?”沙僧惱道:“師父都睡了,卻留我!”亦跌倒呼呼大睡。

行者慌忙去推師父,師父不醒;晃八戒、沙僧,兩個更無動靜。行者驚詫,“莫不是那泉水中有蒙汗藥不成?”有心嘗嘗,又怕自己也放倒了。行者焦躁,念“唵”字咒語,要拘當坊土地來問個明白。焉知念了三遍,拘不來那毛神!氣得大聖使鐵棒把那石獸打得粉碎。沒了束縛,泉水越發洶湧,水湧嘩嘩,似在嘲笑行者。行者怒道:“叫你笑,叫你笑!”揮棒擊水、先澎了自個兒一臉一身。無奈道:“真是抽棒斷水水更流!”遂收了棒,坐在樹下生悶氣。

過了一個時辰,約摸西初,忽見一個老頭兒慌慌張張趕來,叩頭道:“小神拜見大聖!”行者閃火眼金睛,喝道:“你這廝可惡!老孫幾次喚你,卻姍姍來遲,先打幾棍叫老孫出出氣!”土地惶怵再拜,告饒道:“大聖息怒,適才大聖拘喚小神時,我正在金兕宮當值,按說卯時才能回家,是小神謊稱賤內染疾,才脫身來見大聖!”行者道:“俺只聞有金鑾殿,卻不曾聽說過什麽金兕宮,是何去處?”土地苦笑道:“大聖果然精明!那便是往日金鑾殿,只因叫金兕大王占了,才易名矣!”行者道:“你官職雖微,也是在冊的冥神,怎與什麽金兕大王承值?——那廝是何路神仙?”土地愁眉苦臉道:

“那廝說不是神仙,卻也著道袍、頂峨冠,知曉天機,神通廣大;說是神仙,卻又嗜血吃人!這滿城人俱被他吃盡了!弄得我也斷了香火供奉,只得逢單日去他處幹些活兒,掙點衣食,養家糊口!”

行者道:“那金兕怪是何神通,一下子將全城人吃凈?”土地道:“他將城中泉水施了迷魂藥,人飲了此水,便昏睡不醒,任其宰割。那怪先用此法吃了王宮裏君臣內侍,占了朝廷——笨傻醜黑的宮女也吃了,只留下百余名美艷嬪妃侍候他——又用此法麻痹大眾百姓,有顏色的女子便用解藥復蘇,供金兕大王玩樂,其余的或蒸或煮或腌晾,與眾妖共享。不過年余,一城人便被收拾馨凈!此後每日晡時便派小妖巡視城區,將誤飲此水昏睡不醒的行商、過客運進宮城,宰殺整治了下酒!”行者道:“你去那屠場是操刀割肉、還是拿盆接血?”土地道:“小神年老體弱,也幹不了重活,不過動動口舌而已——勸勸那些被大王相中卻又不願委身、尋死覓活的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