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余孽

華夏戰國之時有一慣例,兩軍對戰,勝者將敗者一方的陣亡兵士屍體堆積在大路兩側,覆土夯實,做成一個個金字形的土堆,號稱“京觀”或是“武軍”,用以誇耀武功。其後各朝亦有將軍為之,只是越來越少。

我太祖皇帝在《行軍七要詔》中明令大越將帥“不築京觀”,且還是位列“不得屠城”、“不虐降兵”之後的第三要,所以怪不得史君毅會有疑慮。

“對,京觀。”我強調了一遍,“讓高濟人將那些倭兵堆在漢平城外的官道上,想來他們不會拒絕。不過,我的京觀有些不同,不要覆土,我要讓那些屍體曝露荒野,一百人堆成一個,以儆效尤。只是我大越陣亡兵士,一定要好生下葬,客死異鄉已是人生一大悲事,不可再令其遺體受辱。”

“大夫,違抗先皇聖旨可是大不敬之罪啊,且築京觀恐怕會有違天和。”史君毅勸我道。

我的如意拍了拍手心,道:“我不只是誇耀武功,更有深意,將軍只管去做。”

史君毅見我堅決,也不多說,出去傳令了。

等我到了外面,倭奴兵倒掛了軍旗,開始投降,先頭是每兩人都押著一個高濟兵,到後面就成了抱著大捧的金銀珠寶。我看得眼皮直跳,叫過鄭歡,吩咐了兩句,饒是他鐵打的漢子,還是臉上變容,道:“大夫一日兩次違背先皇聖旨,這……”

“鄭將軍,若是他們能帶一個宮女出來贖身,我便收回此令!”我強壓怒火,“今早那個降使還問能否以宮女贖命,我回他可以,只是不能糟蹋了她們,否則我一個都不放過。你看現在,沒有一個女子!恐怕他們也找不出一個沒被糟蹋的女子了。這等禽獸,我若白白放走豈不是有違天道?”

鄭歡沒有言語,還沒等他應命,已有高濟人哭著喊了什麽,人生頓時鼎沸。我怕激起民變,忙令兵士驅散人群。

“怎麽回事?”我招來樸舜臣。樸舜臣滿臉悲憤之色,道:“這些畜生!宮內五百多宮女,都被奸殺了。”我看了鄭歡一眼,鄭歡沒有回話,微微躬身,出城安排去了。

遠處的石載也趕了過來,詢問出了什麽事。我將五百宮女被奸殺一事告訴了石載,石載臉色一變,單膝跪下,道:“末將失職,還請大夫處罰!”我連忙伸手扶起石載,勸道:“是這群禽獸幹的好事,與將軍無尤。”

“末將當日本想將這些宮女一並驅做民役,只是高濟大臣哭訴:她們都是伺候高濟王的,不能去伺候民夫,末將便自作主張沒有強逼……末將壞了大夫軍令,還請大夫懲處!”石載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我自然不會因為五百異族女子去責我軍大將,而且相信石載當時也是擔心激起民變,當下朗聲道:“石載壞本官軍令,論罪當誅,只是目下乃是用人之際,姑且令爾戴罪立功,本次漢平守略,石將軍功過相抵,就當石將軍沒有參與罷了。”

“謝大夫!”石載站了起來,欲言又止。我明白他的心思,道:“親衛隊血戰有功,我會讓主薄記全隊上功一次。”石載這才欣然退下。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想到羨慕前人是最愚蠢的,我帳下的史君毅、鄭歡、石載……哪個不是名將之器?隨著在戰火中一日日地錘煉,他們總能名留青史。

為防俘虜嘩變,我命他們分批出城,每批百人。這次倭奴五萬大軍,漢平之後只有這數千敗軍了。

“報大夫,此番漢平大戰,殺敵四萬五千,俘虜兩千。我軍親衛隊傷十九人,殉國十七人,其中衛尉三人,兵尉十四人。正威營傷亡兩千四百人,其中殉國衛尉兩人,兵尉三十六人,龍門營傷亡一千三百人,其中殉國衛尉四人,兵尉十四人。”史君毅報道。

我點了點頭,道:“一定要好生安葬,能錄下名字的,便是小卒也要錄下名字。高濟人死傷多少?”

“據樸舜臣所言,高濟兵民死傷過萬。”史君毅言語中有些吞吐,我知道其中或有隱情,問道:“莫非不是?”史君毅點了點頭,道:“末將命人築京觀,發現壯年男子多數戰死,估算死者恐怕在五萬之眾。”

我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怎會如此?”

“高濟人蠻勇好鬥,末將在北門也見了,攻殺敵人毫無章法,卻不畏死,城北原是高濟人的防區,陷落之後自然死的就多了。”

我心中黯然,武功有七:“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此番漢平一戰未能禁暴失了首功,戢兵更無從談起,高濟宗廟陷落不算保大,尚有倭兵源源而來毫無定功,現在高濟又死兵民五萬眾,談何安民?和眾?但願別得罪了小人便謝天謝地了。唯一的收獲只有豐財了……

我讓幾位將軍清洗休息,漢平雖是雌城,兩萬余倭兵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