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蠻使

我出錢把韋白住的謫仙胡同買下大半,置了房產在他家對門。整修好了兩處宅子之後還剩下百余兩銀子,又添了些家具,雇了個廚子。說起來生平還沒有如此用過錢,頓時覺得花錢如流水。

韋白借我升官的因頭大大敲了我一記竹杠,他選了京師最好的望月樓,連吃帶拿,從虢國公主那裏敲來的最後一塊元寶也變成了碎銀。

時光如飛矢一般轉眼就奪走了人的生命。我得知在吏部可以請假之後就少有上朝的日子,或是在家看書,或是去西市找人下棋。自從和姬遠玄下過之後,我一直努力將戰陣與象棋融合起來,可惜沒有碰到高手,無法試驗。

皇上的慶功宴還是開了,只是並沒有聽說有人回家之後身體不適。我知道他已經開始向明君邁進,因為忍耐是明君的根本,聖人也說:“治大國若烹小鮮。”像他之前那般急躁進取,恐怕我大越也就成了韋家夫人做的菜肴。

“明日有藩使覲見,陛下傳令五品以上官員都要去禮明殿。”韋白回來很興奮,“陛下又特別點了我的卯,明日我和你一起去。”我從棋盤上收回目光,疑道:“五品以上,我是從五品下,也算嗎?”

“陛下知道你我住得近,特意關照要你‘病愈’。陛下還說,若是你的‘病’再不愈,日後也不必愈了。”韋白笑道。

我無奈,從箱底抽出吏部制發的禮服,差點不知如何穿著,多虧韋白會,不至於鬧出什麽笑話。

辰時時分,我和韋白入了宮,隨眾官前往禮明殿。

此次乃是聖上登基之後第一次接受外藩朝拜,是以格外隆重,禮明殿上下煥然一新。原本來朝拜的外藩不過十國,因為年內平西凱旋,聖上冊封了西域三十二國,一下子變得分外熱鬧。即便是京師的尋常百姓也一定會覺得近來奇怪:為何鴻臚寺大門前的街道近日來總被絡繹的車馬堵塞?

說是今日接見外藩使節,其實並非一概而同的。有些藩國是國君領隊,自然先見,其次是見那些重臣領隊的,最後才是一般使節。前吳曾號稱萬邦朝聖,其實不過也就二十余國,我看得出聖上難得這麽高興。

只是今次國君親來的只有西域諸國,感懷聖化的美言沒有少說,真的貢品卻沒有多少,反倒不如聖上賞賜的回禮來得值錢。北疆也有幾國國君親來,卻都滿面愁容,紛紛哭訴匈厥古國對其侵略屠殺。想我大越尚不能解決匈厥古之患,他們也只能任人魚肉了。

高濟國在我大越東北,盛產大米人參和貂皮,服色尚白,從有唐一代便是我華夏的屬國,皇族之中皆學習我華夏語言文字,算是最開化的藩國了。此番他們派出一位宰相,兩個仆射,五位將軍,領三千兵,貢了五百車貂皮,三千擔上好人參來賀新皇登基。聖上大喜,特命封高濟王為“七國節度使統領高濟王”,將北疆七國歸入其統轄,又賜下茶葉五百擔,絲綢千匹。

“外臣懇請陛下,留我王之長子在京師學習。”他們的大對廬,也就是宰相,用幾乎難以明白的漢語道。

宗主國皇帝一般不會拒絕藩國皇子為人質,反正消耗並不算多,最麻煩的不過是將來有保證此子登基王位的義務。高濟國很少戰亂,近百年來讓王長子當人質還是第一次。聖上欣然接受,又順便封了這位大對廬為新縣男,讓他們歡歡喜喜退了下去。

南疆現在正在打仗,來朝拜的藩國不多,當下禦史中丞余之寧出班,參劾林南、元毒、葉門,勃坭不朝不貢,請聖上出兵討伐。軍國大事當然不會在外使前討論,余之寧這麽說也只是嚇嚇南蠻,聖上接口訓了幾句。

原本愉快的一天很快就要過去了,聖上已經賜了來者夜宴,當然不會一起吃,是各自帶回去享用,可是禮部主客員外郎又啟奏聖上,報說匈厥古和尼番的使節到了。我聽了也不禁惱怒,遲到得太過離譜。

聖上眉頭緊蹙,道:“今日晚了,明年再來!”

李哲存拖著一把老骨頭,出班奏說恐不利邦交,且也剛好可以就東海、北疆之事加以詰問。聖上的額頭轉瞬便松開了,深以為然,傳了兩國使臣上殿。我不由瞪大了眼睛,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能以彈丸之地令我大越談之色變。

尼番受我華夏教化始於有唐一朝,其國賢者仿華夏文字立了尼番文,《唐書》有雲:“(尼番)使曰:‘不敢全仿上國文字,請以偏旁部首為字,永伺天國’。”不過雖然其使節號稱守禮,華夏史家卻都直言“其國民開化不善,資質也差,聞十不知一也”。我看到尼番使節之時,頓時信了這樁公案。其人果然猥瑣卑鄙,毫無氣質,身材矮小姑且不提,目過於頂便已是無禮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