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禍福不測,昌平王攝政

陽關的日子過得很悠閑,沒有了之前的沉重。我知道我該為皇上盡忠,但是我卻不想收復叛逆盤踞的西域。現在每次想到西域便會頭痛,還是在斜輝中偷看軍士操練來得有趣。

上次在大帥面前說金繡程將軍城府極深之後,我總是有些心虛,虛得都不敢見他,回想起來還真是無謂地做了回小人。還好,金將軍也沒有再來找我,讓我安心不少。

鄭歡的傷勢早好了,我看到他在校場上百步穿楊,傳為軍中佳話。不過大帥並沒有按照之前說的,發兵出關。

張泰的確沒有少幫忙,因為他的奏折,兵部每過幾天便會送到一匹好馬。史君毅就換了一匹坐騎,整日調教得歡快。

“布明,你看看。”大帥一臉苦笑地扔給我兩本杏黃色的奏章。

我隨手挑出一本打開,細細讀了,苦笑道:“不料我居然也光宗耀祖了。”

折子上有一段說:“(大帥)停軍不前,怯不敢戰,龜縮陽關,助叛匪之焰,喪我皇之威,……,其得陽關之功,實乃詭詐,且出自傷殘卑鄙之人,使敵謗我天朝無將!……”

皇上特意用朱筆圈出了“傷殘卑鄙之人”六字,道:“姓誰名甚,加一品。”

“聖意不可違,你本是布衣,加一品便是正九品,本帥拜你為九品行軍司馬,如何?”

“多謝大帥提攜!”我深深一拜,和大帥同時笑了起來。

大帥笑了一陣,道:“你再看看那一本,禦使台彈劾本帥的。”

我打開一看,倒是先被皇上的朱筆嚇了一跳:“照卿所奏,蔣棟國實乃國賊,則太祖武皇帝,先帝及朕皆為喪國之昏君者乎?查無實據而中傷領兵將帥,壞我國棟,貶為庶民,徙三千裏。”

看來還是明君。

“你可知出自何人之手?”大帥的笑臉漸漸收攏。

“不是聖上嗎?”我的確不知道。

“李哲存。”

兩本奏章險些跌落在地。

“我在宮中的耳目傳出消息,聖上已然病危,口不能言,皇叔李哲存攝政,封昌平王,世襲罔代。”大帥悄悄告訴我。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往衣擺下藏得更深。

“你可有什麽要說的?”大帥問我。

“大帥以為呢?”我反問。

“擁兵自重。”大帥說得很輕,卻說得堅決。

“擁兵自重……”我重復了一遍,道,“莫若回師勤王。”

“勤哪家之王?”

“四皇子永琛。”

“哦?”

“皇子永琛周歲時,聖上曾舉國歡慶三日,可見其母貴。十六歲受封楚王,領五萬戶食邑。深受皇寵,天下皆知。大帥若是勤此王,天下必當認大帥為正統。”

“三皇子永泰,英明神武,在朝中頗有人望,此人如何?”

“自是英明神武,如何讓大帥把持?”

“布明!”大帥突然震怒,“我為國一生,你當我是何居心?”

“學生錯了。”我連忙欠身認錯,“只是大帥身居極品,若是新皇登基,前途未蔔啊!”

大帥的臉色緩了緩,道:“容我想想。”

我默然。

大帥終於下了決心,道:“擁立明君乃我等臣子之份,斷不可因私利而壞國事。小明,你出身市井,忠孝之心斷不可忘啊!”

我低下了頭。

大帥果然按兵不動,固守著陽關。

終於,又到了三月。

戚肩一清早就推我去了關外的荒野,我從輜重營找來了香紙,擺出水果,朝京師的方向磕頭。娘已經走了十一年了……

“先生,天色暗了,我們回去吧。”戚肩拉了拉冬衣的衣襟,西域的三月和京師的隆冬一樣冷。

我點了點頭,由戚肩抱我上輪椅。他長得高大,即便我沒有殘疾,也比他矮了一個頭。

“先生,你小時候,都在深山裏嗎?”戚肩突然問我。

“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我不願騙他。

“我在想,先生現在這麽厲害,當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我爹說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戚肩推著我,說道。

“其實,我在遇到師父之前,只是一個識得幾個字的市井混混。”我道。

“真的?”戚肩顯然不信。

“真的。”

“可是軍中都說先生是在山裏跟著神仙學藝的。”

“呵。”我淡淡笑了笑,不再說話。

“先生,你是怎麽拜到神仙師父的?”

“呵呵,因為我把膝蓋骨挖了。你想拜嗎?”我開玩笑道。

戚肩像是被嚇了一跳,過了半天才道:“不想。”

我強忍著擠出一絲微笑。

若不是師父,或許我已經成家,甚至有了兒子。若是沒有師父,我永遠都是個街頭浪子,或許不到三十歲便輸死在賭桌上。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命。所以我誰都不怨,包括李哲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