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葬(第5/18頁)

炎柳一怔,沉下臉來,兀自又倒好一杯,“過河拆橋,我不幹。”

“酬勞照付。”

炎柳冷笑,數道:“除非再貼我一千兩黃金,否則我懶得回去。”

“你怎麽不去打劫?”墟葬瞪眼。

“說吧,我料那三龍派和布衣堂,還不至於讓你擔心。”

墟葬沉默了一會兒,“還有重巒派,和一個神秘女子,我看不出她的來歷。”

炎柳搔頭,堪輿師諸派一個個來頭甚大,他也要避其鋒芒。若有四股勢力對付墟葬,縱以他之能,未必討得了好去。

“那我就勉為其難,馴服布衣堂的小丫頭吧。”炎柳說得唉聲嘆氣,好像吃了大虧,眉眼裏藏了不動聲色的笑意,不是輕慢,是一種天下在握的篤定,“三對三,總歸能打個平手?你說過我有大機緣,若是這就滾回中原,倒黴的不是你,是我。”

墟葬愕然,他無法推算清晰自身命運,但炎柳並無性命之憂,他是否杞人憂天了呢?

有些人注定是天之驕子,遇難呈祥。墟葬注目炎柳雲淡風輕的樣子,時運臨頭,境隨心轉,說的便是此時此人。他隱隱有種感覺,不該再強求炎柳,隨其自然為好。

“既然你執意北行,我便由你。日後回中原,我那遁星福地隨你住多久都可,你看中的寶貝只要一口氣搬得動,拿多少都行。”墟葬說完,一對眉毛仿佛牽連到一處,依然苦惱地皺著,慢慢搖頭往外走。

炎柳聽得兩眼放光,恨不得對了他的背影高聲嚷嚷:“你還有多少仇家?不如多來幾個?喂……”

次日清晨,墟葬在居處梳洗完畢,仍是買了幾張餅,正想牽了駱駝上路,前面走來一對母女。

“真是巧呀,又見面了。”迎面那女子巧笑倩兮,眸子裏有一種媚,讓人想起湖藍的碧水。她今日穿得仍是花光明麗,來往行人看花了眼,走遠了也要戀戀不舍地回頭。

墟葬很想裝作不認識,但他此刻戴的這張臉,很不巧,是見過她的,當下只得一笑。

“相逢即是有緣。北荒遼闊,難得見到中原來客,妾身正想用些茶水,請先生共飲一杯如何?”那女子靠近,如蘭麝逐風,裹挾了沁人的美。

“夫人客氣,我請這小娃兒吃點東西吧。”他笑容裏有種認命的坦然。

墟葬就地系好駱駝,在那家食肆點了蜜釀與乳酪,又幫女娃兒搭了一個座,安安穩穩坐定。那女子無視周遭客人肆意打量的目光,專心地用美目望著他,笑吟吟地。那三歲多的女孩也是如此,仿佛墟葬是一朵仙花,能看出琳瑯寶氣,溜溜的眼珠兒盯緊他不放。

墟葬平素自詡風流,此時淺笑凝看這兩人,看似色迷迷的,心中已不停在盤算吉兇。

“這回公子可說名姓了麽?”

“別喊我公子,一把年紀的人了。”墟葬笑了笑,“我姓葉。”

“葉爺?”女人嫵媚一笑,花容璀璨,“先生說笑了,我可不慣叫人爺爺……小女子名叫娥眉,這是我女兒纖纖。”

她換過稱呼,將名字和盤托出,墟葬盯著她,仿佛沉迷在明麗耀眼的彩衣和妖嬈蠱惑的笑容中。女人抱起懷中的孩子,細絹衣褲,一雙漆黑靈活的眼珠兒,冰肌玉骨,透出與世無爭的純凈。

“雖名纖纖,卻非弱質,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墟葬贊嘆,又認真地瞥了娥眉一眼,一個妖媚一個出塵,若是親生母女,其父不知是何等人物。

“那日打斷了先生,不如,先生再念一首詩?”娥眉吐氣若蘭,鬢影衣光,俏生生一只狐狸模樣。

墟葬沒有拒絕,想了一想,便悠悠吟道:

“驛路經逢信可招,何辭慷慨坐吟騷,詩成每愧題雲殿,興到無妨愛野庖。

明月菰蘆鴻北國,秋風庭院露中宵。邇來浮世難期會,未允空弦久不調。”

墟葬的語音鏗鏘有力,如金石作響,同時,淩空拂指,仿佛指下有泠泠弦音,悅人耳目。娥眉眯起眼細細看著,眉眼裏的笑意宛若淺溪,一點點流到人心裏去。

她咀嚼半晌,嘆道:“先生大才,我聽得半懂不懂的,讓先生見笑了。”

“是我掉書袋,慚愧慚愧。”墟葬看了纖纖一眼,小女孩眼中閃著聰慧的光,像是都明白。

“不如先生說個故事解悶?纖纖你說好不好?”娥眉挽起女兒的秀發,小女孩歡喜地拍手。

墟葬軒眉一振,玄黑的眸中仿佛洞悉前世今生,他凝視碗中蜜釀,流金色的液體如螢火蕩漾,“既是如此,我便胡亂說一個,打發辰光。小丫頭,你聽了,莫要害怕。”

纖纖露齒一笑,竟有幾分嫵媚氣,墟葬忽然憶起一些煙塵過往,薄幸無忌,恩怨交錯。

“我在年輕時,很喜歡流連煙花巷陌,那些瓦舍勾欄、秦樓楚館,常請我去尋吉宅,看風水。一來二去,認得幾個色藝俱絕的慧黠女子,其中有一個,名叫碎錦,姿容甚美,歌舞絕倫。”他的聲音仿佛吟唱,話語間有琴瑟和鳴,箏簫齊奏,便看見春風十裏妖嬈路,偎紅倚翠,如癡似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