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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爺,時辰已挑好,等用過午膳即可面見太後。太後說早早進宮勿多耽誤,看來是有心見王爺了。”照浪低著頭,語聲極慢,紫顏留意地看了他一眼。

熙王爺毫無喜色,冷冷地道:“她也有等不及的時候。不知怎生在磨快刀刃,候我這頭顱。”

照浪擡頭,急急地道:“王爺若不想去也使得,我再想法子……”

“誰說我不去?”熙王爺說完,想想除此外再無安心去處,將心一橫,“她還說了什麽?”

“太後問王爺起居飲食,因皇上要去謁陵,著王爺不要拖延。”

熙王爺吸了口氣,道:“更衣,準備啟程!”

午後的晴翠園,桂香在遊廊裏飄浮,一路金草紫葛並白菊綻放,在光影下輝彩異然。

照浪領了熙王爺穿過雁池鳳館,到了太後歇息的天闕閣裏。閣裏僅蔡主簿一人伺候,老者不停地悄然撫額,低首垂立在旁。太後偶有一句話來,蔡主簿也答得簡短,不敢多話。

熙王爺一身華服瘸腿走入,太後擡眼略瞧了瞧,知會蔡主簿上前。老者說了聲“得罪”,扶定熙王爺,伸手探了探。熙王爺直直地盯著太後。

太後卻不看他,鳳眼斜斜地望照浪,問道:“這些天我聽你說得夠了,你這人心思都在大處,難得今趟小心謹慎,多為別人著想。卻不知是何緣故?”

照浪見太後有見疑之意,當了熙王爺的面,微笑回稟道:“原是太後交代的事,豈有不恭之禮?此事說瑣碎也瑣碎,無非伺候王爺掃除行旅風塵之苦,各處打點。但王爺貴為天家之軀,下臣行動又是太後的臉面,怎敢疏忽怠慢?”

太後自知失言,淡淡點了點頭。不一會兒,蔡主簿面無表情地道:“確是王爺。”太後揮手道:“你下去吧。”蔡主簿一路俯首跪拜退去。

太後半晌不語,熙王爺忍不住道:“太後……”太後打量他瘦影蒼顏,驀地一口氣散了,嘆道:“真的是你。”

照浪默默退了幾步,太後也不攔他,只瞅了熙王爺端凝。一別經年,他身上再無倜儻疏狂之氣,一股沉暮晦暗的氣息裹住了他,像失去鱗甲的病龍。那根竹杖仿佛承載了他所有的力量,歪斜地撐在地上,叫人微生憐憫。

“那年的事你有什麽話說?”她收住目光,徐徐開口。

“太後終究不曾顧念舊情,那年殺我的時候,沒半點猶豫。”熙王爺慨然說道。

“死的偏不是你。”太後語中,不知是慶幸還是惋惜。

“這是天命,讓我可再看你一回。”熙王爺唏噓地道。

太後聞言,瞳中忽然綻出狠厲的光芒,“想造反的是你的替身不假,但當年奪走我明兒的,卻是你無疑!你一心害我母子,還有何話說?”

熙王爺拜倒在地,渾身顫抖。

“不……我從未想過害你。”他面目扭曲地苦笑,衰老的面容越發坑窪,眼淚星閃,“皇帝那時欲立太子,可他……他曾對我說過,要立我為皇太弟,傳位給我!君無戲言——是我想得太容易。我原是一時糊塗,以為大皇子失蹤,皇帝會想起他說過的話,誰知道,不過是酒醉後的一句話,唯有我當了真。我沒想害明兒,甚至指望將來即了大統,娶你為後,仍把帝位傳給他……唉,這真是癡人說夢。”

太後像是聽了笑話,不可遏止地笑到流淚,憤憤地按住了雕椅的扶手,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聽得進你這般蒙騙。你勾結容妃,許她的又是什麽前程?別說那年我殺了你的替身,就是今日再剁去你的手腳,也是你活該遭受!”

熙王爺不由重重磕了幾個頭,咚咚地在壁間回響。

“是你害了明兒,怨不得我狠心。”太後幽幽地嘆息,看見他一頭灰白夾雜的頭發飄動,竹杖拋開在一邊,臉色稍豫。

“真正害明兒的是容妃,我打探到她的下落,她沒有死。”

太後跳將起來,再無先前的從容,“你說什麽?”

不經意霞帔瀉落,一地綺羅迤邐,她走至他面前俯下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雙眼霧氣氤氳。

“太後莫急,自那年容妃事發後,那賤人逃得及時,挾帶了宮女乳母並金銀離去。此事諱莫如深,外間都不知曉,也就無人再留意那賤人下落。我遍尋她不著,甚至收買不少江湖幫派找她,可惜她就像煙消雲散,完全沒了蹤影。”

太後不耐煩道:“這些我都知道。”

“不,太後或不知道,中土尋不著她,就要上異域去找。天可憐見,直到玉翎王起兵,我偶爾探聽了他的家世方才知道。他母後白蓮正是在大皇子失蹤後出現在蒼堯,聽說那女人明艷無匹,我想……”

熙王爺擡起頭,發覺太後的表情鎮定了,憂戚的面容清冷如霜。